第62章 决裂

但这怎可能?

玄魄还在沧溟守卫,燕白从没想过,剖出的心有一日能再长出来。

岁长时久,实则早已习惯这空洞皮囊。

她想:为何要再长一颗心?

白童说她“不需要这颗心”,是否早预见有此一日呢?

此刻众人只觉燕白表现怪异,也不知激动抑或气恼,唇角是讥诮的弧度。许久,见她放下手,挺直背脊,缓声道:“我原是想问你,可有别的法子救北海?现在看来,都不必了。”

周云偏了偏脑袋,发着愣,略显懵懂。

她历过许多轮回,探索无数生的可能,比任何人都自由,却总一副无知模样。

燕白的嗓音飘在夜色中,轻悠悠的:“你的躯体,不正是我吗?”

周云恍然大悟:“用你自己的血!”

燕白觉得可笑。

只要她一滴血,所有人都能得救,他们本不该死。

她想起那些前赴后继的小妖,拿命来挡恶魂,将生的希望留给别人。

如若她留下,守阵时又恰好死在阵中,那么……

所以,是她却害死了他们吗?

这一刻,仿佛被一种绝望淹没——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该死的,是她。

周云蹙眉,见她捂着心口,冷汗直冒,道:“若你真长出这颗心,便是个活生生的人。要适应人的情绪,掌控它,而非受它影响,为它所役。”

燕白久未出言。

周云又道:“不毕介怀。若你一开始就留下,岂不是一辈子不知道真相?如今又有得选了,你只要想清楚,是他们死,还是你死?”

她说得没错,若燕白不去雪域找鬼王,她不会来北海一趟,纪尧的身份也将永埋地底。如今知晓真相,便有机会补救,还能救那些活着的妖。

莫风月闻听此言,眼神尖刺一般扎向周云:“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具身体早就死了,”周云向来诚恳,毫不避讳道,“肉身不过借她魂力苟延残喘。况寻常的血,又怎能拿来填这么厉害一个阵法?”

不知为何,莫风月听到此,脑子里尽是姜家主投身启阵,被吞得渣都不剩的场景。他浑身都颤抖起来,愈发抓紧了燕白,“别去……”

燕白黢黑的眼底,滑过一个兽影——起初庞大可怖的恶魂,此刻只余灰白浅影。

这伴她两世的恶魂,原来有两个。

一是玄魄。

她的执念将燕白拉回沧溟,却又在最后一刻亲手送走她。

如今留下的,还有个难以摆脱的虚影——

是燕。

燕白觉得她还缺一份记忆,载录北海这段灾祸,由此生出一段不甘的残念。

那个困于沧溟的“燕”,困在自责怨念中,世世紧追不舍,教她无处可逃。

于是在二十年后的剑冢,这份潜藏的执念又被青霄剑唤醒,引着她成为纪尧,重新踏入旧日故土。

兜兜转转,她与千年前的燕,又在此重逢。

这恶魂,亦是她的执念啊。

“不一定会死。”周云道。

只是危险,但:“我不觉得你能活着走出来,也许即便你死在那,还是无法镇住金印。这般,你还要去?”

燕白长叹一声,道:“你要做的事,会因怕死放弃么?”

周云思忖道:“我会。但你不会。”

燕白这种表面淡漠的人,往往才最极端,一定有那么一些事,叫他们固执不肯回头,万死也无悔。

莫风月低垂着眼,看不清情绪,只问:“你一定要去?”

燕白看着他。

莫风月:“别装傻!你是不是一定要救他们?!”

“是。”燕白说。

“知道了。”

他的手缓缓滑落,意料之外地,他没劝燕白,只是默不作声转身走开,笔挺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

燕白三两步跟上,“莫风月。”

人影停步,他回头望时,还微微含笑,却听燕白说:“若我死了,你别跟着我。”

莫风月唇角扯平,怒火险些烧穿了他,勉强维持镇静,恨声道:

“你——休——想——”

他握紧的指骨泛白,蓦然张开手,抓住燕白衣袖,用力之大,无论如何都甩不掉。

那轻飘飘的“别跟”,怎么就砸的他头脑昏胀,站不稳了?

短暂的僵持后,莫风月说:“很危险。”

燕白:“我会怕?”

莫风月:“我怕。”

燕白道:“我死了,或许不一定是真死。若你跟赴黄泉,不值当。”

她沉吟许久,才又开口:“或许你该看清楚,这都是假的,不要沉溺于假象。”

她神色太认真,仿佛铁了心要他放手。

“不。”

莫风月十分理智说。

燕白无力再反驳。

她试图勾起一个笑,唇角抖动着、抽搐着,最后竟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表情。

“别笑了。”

莫风月猛地甩开衣角,转身,大踏步离开。

燕白停在原地。

这瞬,莫风月突然回头,更快地跑回来。

他手搭上燕白的肩,像是气极要掀翻她,却在触碰的下一刻,立刻收势,掌心拢着她肩头,无力下滑。

“求你,别笑了……”

他颓然垂首,要被这无力感折磨疯了。

“可是……”

燕白也不知该如何,除却这伪善的皮囊,熟稔的笑意——

“我什么都没有。”

莫风月启唇,言语已无力表述他的感受,只有翻涌而上的酸楚,让他一瞬明白了什么。

“不要笑。”

他死死抱住燕白:“不想笑就别笑。”

宁愿她此刻再拿剑来刺他,也好过这种无助。

他抵在燕白颈间,喑哑道:“你去就是,我不生气了。”

燕白僵在原地,被这毫无理由的妥协震撼,心口一颤,张了张口,终是闭上眼。

这漫长的须臾中,她第一次回抱住他。

莫风月紧闭的眼睫颤抖不休,只有他知道,这谎言有多难出口。

冷月又破开云层,银河倒倾入海,今夜的北海格外寂静。

此刻,海面上又悄无声息出现一道鬼魅般的身影。

“真叫人感动。”

陆清尘轻叹一声。

燕白睁开眼,沉静地审视他,陆清尘就这么任她看,唇畔笑意完美。

她缓缓启唇:“青霄!”

青霄剑光大胜,嗡鸣一声,势如流星,直指陆清尘!这猝不及防的袭击,逼得他连退数步,刚一闪躲,燕白忽然出现在身前,直踹上心口。

“咳!”

陆清尘握着拳,抹去唇角血迹,并不生气,反倒笑了一声,说:“如此暴躁,可要不得。”

燕白眸射寒星,冷声问:“你是不是早知道,纪尧就是鬼王!”

“是又如何?”

陆清尘看到周云,便知发生了何事,他笑意愈盛。

燕白“嗖”地趋近身前,“为何不告诉我?!”

“为何要告诉你?”他满不在乎,“说出来,不就没意思了?”

“没意思……”

燕白回味此话,心头苦涩。

陆清尘说:“让他们都去死,不好么?这世间尽是蠢人,有什么可留恋的?”

雪域的一幕幕在燕白脑海中闪现,还有前世陆清尘那些非人的作为,都让她确认了一个真相——

“你就是魖。”

陆清尘挑了挑眉,却是讥诮道:“既然识破我身份,就该知道,我是见不得这世上蠢人的。本以为你能饮三杯‘醉生梦死’,还算不错,谁知也是个拎不清的蠢货,尽做些赔本买卖!”

燕白一直都知道,陆清尘很冷漠,看不上任何人,甚而恨这一切。

而魖更是恶劣,将他人欲念玩弄于股掌,品鉴世人苦痛。

于是冷眼旁观,火上浇油。

原来,都是同一只鬼。

燕白左手并指,压着佩剑灌入灵气,青霄气势如雷,心底郁气也随之爆发,“当”一声撞上玉扇,对面生生接了这招,笑意也淡下来。

两张面无表情的脸相对,这一刻,燕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怨恨,恨太晚发现真相,也恨他的隐瞒戏弄。

众人以为他们要打个天昏地暗,却见燕白收了剑,不欲多留。

她还有要事,不能在他身上费灵力。

陆清尘教她做人,却没教她做一个真实的人。

哪怕学了两辈子,燕白此刻才知道,他身上有些东西,她再怎么都学不会。

道不同,便不能为谋。

走时,她看了眼周云,才对着陆清尘道:“师兄,你知道吗?这世间最会戏弄人的,不是愚蠢,是自以为是。”

陆清尘勾唇:“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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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了死对头本命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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