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什么东西？”
陆子熹望着浮在半空中由书中字句环绕化形而成的，长着两个圆点当眼睛，一个方块当嘴巴的金色小球，困惑而惊奇，并道：“好丑。”
“我才不是是东西！不对！我，额，我，我是伟大的世界意识！还有，我才不丑！”
“哦。”陆子熹眼神一闪：“我是伟大的死而复生之人。”言罢望了眼自发要再他养伤期间守洞府门的姜慈，问：“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你？”
“那当然是因为我被……咳，因为你是我精心挑选的天命主角啊！”
陆子熹注意到那很明显的停顿转折，捏了捏手中的书，做出一副恍然彻悟的模样，又问：“所以不是归墟拥有混乱时空的能力，而是你让我死而复生？”
“一半一半啦~”
“哦？所以归墟的传闻也确实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然怎么会有传闻，但你这次重生，出力最多的还是我啦~”
“不愧是世界意识呢。”
“谦虚谦虚。”
“啊，对了，这书页上，怎么写着谢游仙的名字？”
“因为她是主角……啊……”
小金球收不住声，僵在半空。
陆子熹似笑非笑。
小金球忙凑上前，心虚道：“好吧，其实你不是什么天命主角，而是在我被女主一巴掌扇飞后，迫于无奈选中的倒霉蛋。”
“……你是我临死前看到的金光。”
陆子熹蹙眉，想起自己与谢游仙一同落入归墟后，那抹于深海黑暗中乍然亮起、却被她一巴掌抽到他身上的金色光芒，随即又迅速意识到这本书和从中爬出来的所谓世界意识，可能并不只是简单的滴血认主。
“对哒对哒，那就是我！”
“所以你是连主角都不要的没用东西。”陆子熹颇为嫌弃，转瞬冷下脸，以魔气围困住小金球，又预备去撕毁手中正缓慢浮现出字句的书，威胁道：“既然这样，那就赶紧滚出我的识海。”
“不要啊！你先听我解释啊！不然世界又要毁灭啦！”小金球忙放出金色光芒抵挡攻势，并以一种极其谄媚的语气快速将事情缘由从头到尾解释一遍。
简而言之就是当下三界四海其实是高维世界中人编撰的话本，其中发生种种皆是以失忆女主谢游仙找娘亲和身世为主线，从而牵引出亲情友情，以及和男主涂山厌的爱情故事。
而他、陆子熹，只是其中寥寥几句的炮灰——离家出走化名修仙，却因反派闻人玉而失心堕魔，于魔域蛰伏十年，出逃后投身妖界，本欲报仇。却未料反派因厌憎天界神仙，暗中勾结妖界，在幕后将他物尽其用，以至他一无所知地参与了挑起仙妖大战的阴谋，最终在一次争斗中被仙门围攻诛杀。
“都是找身世，怎么主角和炮灰的差别那么大！”陆子熹望着书页上浮现出来关于自己的字句，很是不满。
“啊，你也是这个人设？不对，你离家出走，是有家有身世的啊？”
“……我是娘亲从雪地里捡的。”
小金球没料及这回事，只默默去翻找所有关于他的剧情，却发现一本几十万字的书上关于陆子熹的描述，仍旧只有那几行在被主角联合仙门围攻诛杀后，清点尸体的介绍。
因由小金球侵入在陆子熹的神识中，他自然也跟着一目十几页的快速浏览了通篇话本，看是什么都没看清，更遑谈记住些什么有如天机的剧情，只如同从前偷喝了闻人玉的藏酒，起先没什么醉意，但渐渐头晕目眩，双目放空，脑子也不自觉开始胡思乱想。
他无意识捻着书页，难以抑制地思索起像‘那他活着的这么些年，又算什么？’‘在这期间，所有的亲缘因果又算什么？’‘自己这一生，只是旁人闲时解闷的话本吗？’之类的问题。
倏然涌起的复杂情绪如同坠入深海归墟后，沉默爆炸的灵魂，于耳边嗡鸣。紧随而来的、仿佛被人紧紧扼住喉咙的窒息感悄然浮现，哽在胸腔。
正当神思将要溃散、气息摇摇欲坠之时，眼前的小金球紧惕地凑过来，而后一缕金色光芒绕着陆子熹转了两圈，归入识海。
混乱黑沉的思绪骤然大亮，刺目光芒穿透层层迷障，过往或愉悦或愤怒或绝望的经历如同走马观花一样闪在眼前，缓缓将他拉回人间。
这些年所经所感都是切实发生过的，实在无法作伪、无法只当做旁人构写的话本剧情……
小金球道：“其实吧，在书中编撰出的既定剧情走完后，其中角色便不会困在其中。而如你这般无关紧要的炮灰，除去寥寥几笔的描述，其他皆是自由意志的选择。”
陆子熹难掩复杂。
静默无言片刻，他忽然道：“不对啊，前世我活了一百多年，哪里就被仙门围攻诛杀，成短命炮灰了？”
他念起三界混乱后，不过十几年，神仙修士便因前有妖魔要打，后有人间苍生要庇佑，以至力不能及，损耗大半的混乱世道，大感困惑。
小金球两颗圆点眼睛左右乱转，颇为心虚：“前世、咳，前世我一不小心大意了，以至男主涂山厌得到剧情觉醒黑化，又被他控制着得到世界力量，所以……”
“因为得到剧情黑化？那也不至于搅得三界混乱，天地无界的一百多年啊，这还是男主吗？还是说，这年头的男主都是这种做了坏事一点也不亏心的恶人了？他最后还让我去杀了女主唉？”
陆子熹蹙眉，又想起后世中涂山厌对谢游仙一系列的无情控制等，更觉诧异：“啧啧，他两既然有深仇大恨，那是怎么在原本的故事中产生爱情的？”
一连串的疑问砸得小金球晕头转向，它理着剧情道：“男女主没有深仇大恨啊，准确来说，女主是男主的救命恩人，在失忆前养了他十六年，妥妥的日久生情，情深不渝，因此才在许多年后再次找到女主时，满心满眼为她寻找失踪和失忆的缘由，同时帮她铺平前路，处置了觊觎她力量和神骨的恶人们啊……怎么会仅仅因为黑化而控制并杀了女主呢，不应该是那种抢占先机，将女主宠上天的剧情吗？”
小金球越说越疑惑，十分不解前世男主是怎么在得到剧情黑化后，走上当妖尊为祸三界的路的。
“你问我？”陆子熹皱着脸，“你才是应该知道全部起因缘由的世界意识吧。”
小金球化出两缕光芒当做胳膊挠了挠头，道：“额，其实我是在男女主双双死亡后，才觉醒将世界归档重开的，所以不太清楚男主黑化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哦，这也是我在觉醒后，去找女主的原因。”
言及此，小金球悲伤哭诉：“但女主她不仅不要我了，还在出了归墟后就失踪了，呜呜，为什么啊……”
失踪了。
啊，那谢游仙十之**也重生了。
陆子熹双眸一转，并立刻忽略掉关于小金球去找女主的一切缘由，以及可能转接到他身上的麻烦，转开话题问：“男主也死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得令去杀谢游仙之前，妖尊男主还活得很好，正准备去参加魔域少主的生辰宴呢。
不过他其实也并不关心这个，又紧接着问：“男女主都死亡后，你才能让世界重新开始？”
小金球果然顺着话点头道：“这个世界的一切皆由男女主的存在和剧情建筑勾起，所以他们是世界最主要的力量。因而如果男女主在剧情结局之前死亡，世界就会重开。啧，幸好前世的男主不知道这个，今生的男主也没有得到剧情，更还没有黑化，呼——幸好幸好！”
陆子熹继续忽略后面似乎预示着麻烦的话，又问：“那如果男女主走完了剧情，会怎样？”
“会世界自由。”小金球无所谓道：“书中没有构写过的故事前后，只要不危害世界，大家爱怎么样怎么样。”
“男女主死了呢？”
“还是爱怎样怎样。时间都是朝前走的，没理由在一切结束后，还要处处围着主角转。”
“那在结束之前，书中有名有姓的反派和炮灰都必须要走上剧情吗？不走会怎么样？”
“还是那句话，在结束之前，世界的一切都是绕着主角转的。但像你这种被本世界意识选中的天命重生者，可以在既定死亡前接近主角，扭转他们对你的印象，从而混成主角团的一员，避开既定死亡。当然，你也可以避开前置剧情，不投身妖界参加大战，直接苟到结局后，自由活着，毕竟你只是个炮灰嘛，筹谋了好多年的大战有你没你都一样。”
陆子熹听完，自觉如今能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且更得知了相关剧情，那么之后无论剧情走向如何，他都能轻易脱身，可谓一切不愁。
因而沉默半晌后，道：“听你说了怎么一大堆，却也没什么有用的，你还是赶紧解除这认主的把戏，滚出我的识海吧。”
“你过河拆桥啊！”小金球痛心大喊。
“对啊，你已经对我没用了。”陆子熹毫无羞愧之意：“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呢，赶紧滚吧。”
“你以为你得到的是谁的眷顾重生，竟然对本世界意识如此冷酷无情！”
“虽然你说我重生你出力最多，可其中也有归墟的帮忙啊，而且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说谎。”
陆子熹随意翻看着仍有许多内容被隐藏着的书，将无赖行为发挥的淋漓尽致。
“……”
小金球虽为世界意识，可醒来至今也还不到几个时辰，无从招架此行为，只接连哭诉着它检测到男主仍有黑化的可能性，而既然女主已经失踪了，他又倒霉被选中了，那么就必须要走上女主应走的路——在走剧情的同时，去阻止男主一切可能的黑化行为，不让世界再次陷入混乱之中。
陆子熹听到这话，没觉怎么意外，只心叹一句果然麻烦后，心想：若阻止了男主的黑化，十几年后的魔域岂不是就不能随便进出了？
才不要。
无论是离家出走前娘亲的温柔教养，还是堕魔前的三年修仙经历，陆子熹除了自己关心的人事物，到底没养出普度众生的神仙救世心思，只抬手扫开挡在眼前的小金球，又试探性掐了个消声掩息的法诀扔过去，见果真没有声响后，眉梢一挑，翻身下了石床，往洞府门口招着手似有话说的姜慈走去。
姜慈等门口法阵解开后，问：“好点了？”
陆子熹点头，又听他说：“刚传来信，说五日后花萼城有一场拍卖会，你要的铜雀锁和炎水玉正在里面。”
那是什么？
陆子熹心里嘀咕，好半会儿才终于想起这两样都是出逃西洲魔域所需要的东西。
不过，他今生也不打算出逃，应该用不着专门去买了吧……
他思索了下今生男主黑化的可能，又想了想关于铜雀锁和炎水玉的用途，最终决定还是要去一趟拍卖会，毕竟那虽然在上一世都是为了出逃的一次性法器，但怎么说也是三界有名的上品法器，白白便宜了别人实在很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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