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蒋时常想，如果不是在封闭的环境里，他和赫飞或许能是很好的朋友，可以去看电影，去游乐场，去凌河边跳水，累到说不出话，然后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但那样的旷野，他们或许永远遇不到彼此。
集训营很枯燥，每天只有训练、比赛、吃饭、睡觉，一群人总是一窝蜂的来，又一窝蜂的走。偶尔有独处的时间，也总是思前想后。
这段时间里，陈蒋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站在窗口，看赫飞清扫球场的身影。视线把人拉的很远，只有巴掌大的一团黑影，好像一伸手就能握住。
可他又不敢握住，好像一旦握住了，就舍不得松开。
他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那些因为脆弱而产生的依赖，到了旷野，终会烟消云散。
就像老爸总训他们，赛场上只有队友和对手，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情绪，就算有，也给我忍着，大赛前收收心。
对。难受只是暂时的，忍忍就过去了，只需要忍一忍。
比赛结束的比预期早。确切的说是实力相差太悬殊，尽管易灿已经努力放水，但还是让对手挂了零。
竞技场上，赢球不容易，输球更是难如登天。特别是团体项目，要想输，队长要有足够的号召力，能拖垮全队气势，还要能扰乱配合，随时泼冷水，时不时摁灭队员激情的小火苗。
这些都是新任队长所不具备的。所以黑马队10:0，垂头丧气的赢了一场友谊赛。
比赛刚结束，郑洋教练就忙着带队离开，奔赴下一站。
小队员们拖着行李箱上大巴车，赫飞带着蓝队的人匆匆赶来，送上了巧克力和洋基队的帽子作为礼物。他下车时朝陈蒋看了一眼，两人的目光一触即收。
郑洋教练又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拍肩膀嘱咐陈蒋和李剑，“Jason的家人都在外地，他一个人抛家舍业在这里工作，很多心酸，你们这些小孩子难以理解，所以好好训练，好好比赛，别给教练添麻烦，知道了吗？”
两个人低头不语，感受着来自Jason目光里的寒意。
郑洋又攥着手臂和Jason撞了下肩膀，说，“谢谢老哥，咱们精英赛见。”
“精英赛见。”
Jason默认逼宫大戏是一场家丑，既然是家丑当然不能外扬，他不能说给郑洋听，也不能分享给其他工作人员，带着主教练仅剩的那点尊严，他挤出笑容，向郑洋挥手道别。
大巴车驶离集训营。
因为第三支队伍的出现，教练、领队、责任人都要做出相应调整，Jason召集工作人员紧急开会，学员们自主训练。
陈蒋很想回去补个觉，可是那个房间，那张床好像都不属于他了，只能躲进更衣室里洗漱休息。
“林竞文离开”和“成立三队”，两个劲爆的消息让集训营炸开了锅。陈蒋在更衣室的长条板凳上眯着，手机屏幕一直在闪，群里消息不断。
吕骁和小胖话最多，两个人显然不清楚其中的细节。
【吕骁：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觉醒来变天了。】
【小胖：听说林竞文和大花的父母都来了。】
【吕骁：@陈蒋 消失了一晚上，干嘛去了？】
【小胖：@陈蒋。】
【……】
下面出来一排人@陈蒋，除了许宁和队长外。
许宁善于观察，也更理性，似乎早嗅出了其中的问题，闭口不言。
陈蒋不想说场面话，也不知道怎么回，他想一直躲着，躲到队长出面，宣布对他最后的裁决。
吕骁还在群里继续尬聊。
【吕骁：早知道我昨晚就追出去了，要不是队长突然拦住我，我肯定不能让陈蒋一个人冒雨跑出去。】
【许宁：你不说话能死啊。】
【吕骁：能死，不把这些谜团解开，我死不瞑目。】
大家聊了半天，当事人陈蒋和官方发言人赫飞一直没出来冒泡，话题进行到搬宿舍。客人走了，他们又可以搬回双人间。
【吕骁：我不折腾了，反正没几天就结业了。】
【吕骁：而且人多挺好，看片儿有共鸣。】
【小胖：我要搬回去，四人间太挤。】
【小胖：@陈蒋，我们还住一个房间。】
【吕骁：能不能有点默契了。】
【吕骁：我不回去是在给谁腾地方？】
【吕骁：队长最疼谁看不出来吗？】
【小胖：......】
小胖发了一连串跪地的小人。
陈蒋等的有点心烦，他点开置顶聊天框，想直接发信息质问赫飞，是留是走给句痛快话？
但又不敢轻举妄动，似乎还抱着一丝期待。
或许队长不想让他走？
百无聊赖的趴在长条凳上游旱泳，竟然游出了溺水的错觉。更衣室比宿舍还远，就算真的溺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铃铛成了他背包上的新挂件，走起路来叮当响，轻轻一拨，响声也变得苦涩起来。
-
赫飞到更衣室门外时，正在被群消息轰炸。
大群里小道消息肆意，说蓝队排外，赫飞孤立新加入的球员，大花被欺负，只有陈蒋替他出头，暴揍了林竞文，还被酒瓶子划伤了脸，集训营第一美颜就此陨落。
吕骁不敢在大群里瞎逼逼，切到蓝队的小群里回怼。
【不可能，队长最疼陈蒋了，他要是知道状况，不可能拦我，更不可能让陈蒋一个人去涉险。】
【还毁容，他刚才是没看到陈蒋那勾人的小眼神。】
这两条回复真是害人不浅。
赫飞关了屏幕，快速上楼。
从昨晚到现在，他被理智和冲动不断撕扯着。
陈蒋是他的，谁也不能抢走。该死的是，冥冥之中他竟然觉得李剑说的有道理。
他确认自己喜欢陈蒋，不是赵医生口中乌托邦里的精神寄托，也不是吕骁总开玩笑说，孤独中的相互慰籍。
他就是喜欢啊！哪有人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滋味。
在这里喜欢，离开这里也会喜欢。
所以在晕晕沉沉敲开301的门时，他会喊陈蒋的名字，他甚至想，如果开门的人真是陈蒋就好了，他会毫不犹豫的吻上去。
尖锐的铃铛声打破了楼道的寂静。
赫飞冲进门时，陈蒋正站在储物柜前，手指拨弄着铃铛发呆。
心心念念的场景再次重现，这次他不会想太多，喜欢就是逞一时之快。
他跑着跨过长椅，陈蒋炽热的背贴上铁皮柜门，下一秒，干涩的唇撞了上去。
这一下，带着试探和凌乱，一秒就被赫飞撤回。
或许是靠的太近，交错的鼻息让陈蒋意识错乱，他低着头，视线在赫飞唇上打转。
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吧，说“我要走了”，说“江湖再见”，说“输的叫爸爸”。
算了，不说了，说来说去，每句话都封住了本意。
陈蒋猛的发力，毫无防备的赫飞撞上柜子，两人当即位置互换。热血喷涌而上，直冲脑门，他圈着赫飞脖颈，凶狠的吻了回去。
偏僻的更衣室鲜少有人问津，锈迹斑斑的铁皮柜纹丝不动，却被意乱情迷的海浪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发出叮叮咣咣的声响。
这一刻好像真的要溺水了。
陈蒋坐在长椅一端，抬手擦了下嘴唇。
充血的脑袋渐渐恢复冷静，24小时没合眼，他是混乱的，赫飞被下了药，又挨了一棒，或许也是混乱的。
万一他清醒呢？
那就再把他打晕。
抱着这个念头，他瞥向长椅另一头的赫飞，微张的唇有些红肿，呼吸急促又慌乱。
陈蒋咽了下口水，问，“醒了吗？”
“嗯。”赫飞回答，“你呢？”
“没睡。”
两人近乎默契的同时收声。
良久，陈蒋双手攥紧椅子边缘，故作轻松的问，“队服撕破了。”
赫飞安静的想了几秒，拿出背包里的黑色队服，扔给他，“换这个。”
陈蒋觉得很可笑，场景兜兜转转总是在不断重复，入营第一天，他被赫飞逼着换上蓝色队服，现在又被逼着换上黑色队服。
没得选挺好，这样全世界就跟着他转身了。
他单手扯下蓝色队服扔回去，开着玩笑说，“要签名吗？以后我成了棒球明星，可不会承认跟过你这样的队长。”
赫飞笑着打量陈蒋的新队服，“易灿选人的眼光不错，选衣服的太差。”
是啊，人生的路长着呢，不过是队友变对手，又不是生离死别，冷静一下挺好。
他们要一起参加精英赛，还要一起去美国。
要一起。
这句呼之欲出的话，化作动力，成了两个少年彼时的唯一心愿。
陈蒋笑，“场上见吧。”
赫飞也笑，“站在你对面的感觉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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