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半，李剑的电话开始轰炸。
以陈蒋一贯的风格，七点一定会去晨训，就算睡懒觉，也是洗漱好再回床上。但无论哪种，都不会不接电话，不回微信，除非......
本着对师弟负责的原则，李剑直接申请叫早服务。千叮万嘱，务必叫到醒为止。
陈蒋后悔到想死，昨晚太激动，把手机扔了出去，不然也不会没力气去捡，错过了损友师兄的电话。
座机被挂断第三次后，一阵门铃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节奏感很强的敲门声。
赫飞快速跳下床，穿好裤子去开门。
为了不打扰睡觉的人，他特意走到门外交谈，只留一条极小的门缝。
“302的客人为你们点了叫早服务，说是务必叫到醒为止，哦，对，”服务员小姐姐忽然想到什么，从兜里拿出小纸条，一字一句的念道：“蒋琳马上就到，俱乐部的习俗，大年初一，八达岭拉练。”
赫飞关上门，感觉身后飘过一阵风，浴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蒋琳？拉练？
陈蒋没听清门外的话，飘进耳朵的几个关键词，已经足够把他掀翻在地，他几乎没用脚掌沾地，就一溜烟儿飘进浴室。
李剑真是蒋琳一脉单传的亲徒弟，专克他的矫情病，一句拉练让他有苦难言。
什么腰酸腿软屁股疼，这些理由……根本说不出口，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闭上眼睛，强行给自己洗脑，不疼，你能坚持。
过了一秒，又垂头泄气，草，根本不行啊。
赫飞拉开浴室门，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好消息，“网上说景区有缆车？不用爬。”
“大哥，懂不懂什么叫拉练？”陈蒋对着镜子叹气。
赫飞意犹未尽地走过去，下巴搭在肩窝上，在耳边摩挲片刻，说，“不懂。你解释一下？”
还好，常年拉练的他意志坚定，没被对方带歪了，“上天入地，跋山涉水，野外作战，斯巴达勇士赛，见过吗？”
额......见是没见过，但有点向往，赫飞咽了下口水，手搭在腰上，说，“难受可以请假？”
陈蒋甩开他的手，“怎么请？难道说比赛受伤了，4：0惨败？”
赫飞得意的嗯了一声，“其实是5：0。”
“手残了，我让着你，”陈蒋边刷牙边说，“别着急，早晚反击你。”
赫飞难以置信的哦了一声，转身走出浴室，望着泰坦巨人宽厚的背，陈蒋感觉梦还很远......
房间被打扫过，5：0的结果绝对有吹牛成分，陈蒋对分数向来认真，围着垃圾桶转了三圈，想要一探究竟。
当事人感受到质疑，冷声问，“不信？”
“没。”
“要看回放吗？”
“滚。”
手机已经没电了，插着充电器两秒，信息一条条涌进来。
他蹲在地上，翻看手机，赫飞趴在床上，相隔半米距离，打量着他的脸。
除了拜年信息，几乎都来自李剑，草草看了一遍，都是爹味十足的恐吓式关怀。
他抬头嘱咐赫飞，“不许让李剑知道。”
“他不是早知道，我和你......呜......”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陈蒋的羞耻心突然降临，捂住对方的嘴不让说，好像昨晚扯着嗓子喊“快点，加油”的不是他一样。
虽然已经成年，多少还带着点青春期的叛逆和不服管，他撇着嘴说，“李剑是我妈和郑洋的眼线，在他眼里，垒上有人可以，直接得分不行。”
“难怪对我这么大敌意。”
赫飞挑了下眉，凑过去索要封口费，这个姿势太别扭，亲着亲着，两个人都被若即若离的互啄惹恼了。
陈蒋站起身，准备跳上床再战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开门的一刹那，李剑气势汹汹的冲进来质问，“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忘带充电器了，”陈蒋指着床头，“刚跟前台借的。”
“怎么起这么晚？”
“睡过头了。”
信口开河的本事如火纯青，陈蒋面不改色拔下手机，对李剑说，“走，先吃饭去。”
“等会儿。”李剑拉住他手腕，说，“招牌动作。”
“什么招牌动作？”陈蒋装傻。
“快点。”
招牌动作是他俩打招呼和场上庆祝的特殊方式，主要分三步，握拳、撞肩、跳起来顶屁股。
落地那一刻，陈蒋感觉天旋地转，带着酥麻的痛感，像电流一样，从脚趾头一直传到天灵盖。
赫飞下意识捂住眼睛，又摸摸额头，无所适从地咳了一声，说，“快走，再晚赶不上大巴车了。”
拉练这个词是李剑胡诌唬人的。
大年初一，有登高的习俗，没回家过年的教练和学员，被蒋琳召集出来一起玩，更像是团建。
大巴车上陈蒋认出贾岚和孙晓雨，还有两个男生看着眼熟，陈蒋叫不上名字。互道过年好后，他戴上耳机，蜷靠在车窗边，闭目养神。
人很少，座位空出一大半，为了避嫌，两个人坐在同排的左右两侧，都靠着窗。
集训营的当头一棒，贾岚还有点难为情，躲在后面座位，不敢和赫大队长打招呼。
孙晓雨没心没肺，直接坐在身边，“赫飞哥哥，过年好。”
“......过年好。”赫飞回了一句，侧身关紧车窗。
“你看我有变化吗？”晓雨问。
“胖了。”
孙晓雨挺开心，“涨了3斤肌肉。”
李剑从后排探出头，“还得是咱运动员姑娘，为了肌肉，脸都不要了。”
“哎！”孙晓雨伸手打人，“师兄，你真讨厌。”
打着闹着，李剑坐到陈蒋身边。
陈蒋看起来很累，手撑头靠着窗户，卫衣帽子遮着眼睛，挡住了眉眼间的杀气。他的嘴唇自然上翘，给这张脸添了几分可爱。
李剑盯了几秒，膝盖碰膝盖，“昨晚干嘛了，困成这样？”
“聊天。”
“真的？”
“骗你是大孙子。”
反正当孙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陈蒋心说。
李剑抿嘴偷笑，“休赛期，这么早回去干嘛？”
陈蒋摘下耳机，“自主训练。”
“在这儿也可以练，累了，我骑车带你出去玩。”
“不行，太放松，手容易生。”
李剑撇撇嘴，哼声说，“你是奔着加州冬季赛去的吧？”
被说中心事，陈蒋摘下帽子，索性也不装了，“还有什么内情？如实招来。”
本想吊他胃口，故意不说，结果陈蒋又是挠痒，又是锁喉的一顿闹，李剑被他弄的面红耳赤。最后抓着手腕把人翻了个面，“易灿说了，刚签约的新人，没机会。”
“你怎么知道的？”陈蒋好奇。
“我是特例。”李剑痞笑着摸摸嘴角。
陈蒋失落地看向窗外，很不服气，“哦，你的意思是你厉害，我太弱呗。”
“你不是太弱，是太酸。”李剑笑笑，“不过爸爸我这次，为你放弃了，下次咱俩一起去。”
“你是不是傻？”陈蒋勾紧他的脖子，“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
“我又不会说英语。”李剑说，“你不在身边，我怕被骗。”
“嘁！”陈蒋锤他一拳，“那你能不能学学。”
李剑厚着脸皮说，“我要是能学明白，至于连高中都考不上嘛。”
逻辑合理。
孤狼不怕上当受骗，而是缺个伴儿，被依赖久了的人，总有些惯性，喜欢照顾人。不多见的脆弱瞬间，又会露出粘人的一面。
像当初在集训营里，他喜欢帮陈蒋，也喜欢粘着陈蒋，以至于分开时悄悄带走那张球星卡，有意无意的制造羁绊，怕彼此断了联系。
陈蒋没吃早饭，李剑在包里翻出两根能量棒给他，两个人胡诌八扯，聊起小时候爬长城的趣事。
另一侧的孙晓雨口无遮拦，教练的八卦不敢聊，转而聊起队友的，先说她自己喜欢林竞文那样的男生，斯文秀气，只可惜最后在比赛中没见到，否则她一定冲上去表白。
陈蒋和李剑同一时间被水呛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孙晓雨仰着脸问赫飞，“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赫飞冷着脸说，“烂。”
“啊？”孙晓雨一脸懵逼，鬼使神差地问，“那我呢？”
“你眼瞎。”
赫大队长平日说话不是这风格，不知是被林竞文这个名字刺激到了，还是被陈蒋和李剑打闹的场景刺激到了，总之语气冰冷，不留情面。
小姑娘要被气哭了，李剑赶紧过去教育师妹，好好打球，马上要转去女队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孙晓雨气疯了，回头瞪赫飞，说，“贾岚喜欢你，才是眼瞎。”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车里，难道没有她在乎的人了吗？李剑拉着小师妹，坐到后排教育。
赫飞趁机坐到陈蒋身边，“还难受吗？”
“早好了，你没那么强。”
“那我下次努力。”
热意涌上来，陈蒋红着脸把窗户拉开一条小缝，冷风一吹，两个人都清醒许多。
陈蒋转过头，问，“你见过我的左投？感觉怎么样？”
赫飞瞥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问，“这是正经问题吗？”
“废话。”
赫飞故意模仿他的语气，说，“你也没那么强。”
这货身上的臭流氓开关坏了吗？耍起来没完没了，陈蒋在他腹肌上拧了一把，“好好说。”
“直球速度不够快，边边角角的变化球没什么细节，只能说普通水平吧。”赫飞说。
“那你不也没打到？”
“那是因为不熟悉球路，一旦被对手摸清了，本垒打是早晚的事。”赫飞说，“这种水平的球只能偶尔投投，吓唬人。”
陈蒋有点失落，“我现在右手就是这个水平，反正起点一样，我想换左投试试。”
“左右投不是有一套科学的测试方法吗？我记得刚打球时测过，由主视眼和发力方式决定。”赫飞拿出手机，翻查资料，却被陈蒋制止了。
“那是给刚摸球的小孩测，对我来说都一样，用哪只手，都能赢。”
受伤后的半年，陈蒋好像突然长大了。以前提到投球时，他会狂妄的喊“一球定生死”，也会放狠话说“看到球，都算我输”。
现在却常自我打气，嘴边挂的都是“加油”、“我试试”。
面对成长的酸涩，赫飞时常恍惚，好像十八岁的陈蒋离自己很远一样，直到听见刚才那句话，他仿佛又回到集训营第一天，陈蒋仰着脸回击自己，说，“我去哪个队，哪个队就能赢。”
他紧紧的抱住陈蒋，对那个即使被打败一万次也不会倒下的人说，“尽力就好。”
长城雄伟壮观，球员们热血沸腾，蒋琳一声哨响，所有人冲刺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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