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飞赶到码头时，易灿正抱着胳膊，站在岸边等他。
这地方叫码头不准确。虽然易灿电话里这么叫，但它看起来更像一个赛艇俱乐部，赫飞短促环视后，把这里概括为：一群富二代极限运动爱好者闲着没事找刺激夜深人静聚集玩乐的荒野无人水域。
“陈蒋没来？”易灿问。
“他怕水。”赫飞说。
易灿难以置信，“不能吧，他还有怕的事。”
赫飞抿嘴笑，说，“他不喜欢做这种事，我替他。”
“草，你说的像卖身一样。”易灿搂着他，沿着木质栈道往深处走。“他都工作了，帮他介绍点朋友，丰富社交圈子是好事。”
“不用，”赫飞边走边说，“他做自己喜欢的事就行，不喜欢的我来做。”
易灿用勾着他脖子那只手，比了个赞。随后又笑着怼他，“好像你擅长社交一样。”
赫飞顿时灭火，被易灿说中了，他也不擅长。
小时候就不爱与陌生人打交道，所以亲妈才会四处向朋友和邻居打听，别人家的孩子怎么交朋友，怎么玩到一起的。
于是就送去游泳和打球，不为别的，就为社交。朋友是交到了，都是队友，可能在赫飞眼里，一起挥洒过热泪的才叫友情，共同逆转过结局的才算朋友。
从这个角度说，易灿算。
起初易灿喜欢带他出去，竞技天赋好，上手快，但面对“非朋友”，不主动，难免扫兴，时间长了，也就不爱带了。
这次是听说，圈里有个人叫戴克，家里很厉害，几年前从别人手里，辗转收了小联盟某支球队的股份，虽然不多，当陈蒋老板足够了。
为陈蒋，他必须主动。
岸边泊着十几艘摩托艇，每个上都坐着人，有男有女。一个人在做特技表演，飞艇腾空旋转，甩出一圈水花，所有人都跟着疯叫。
快靠近时，易灿停住脚步，说，“李剑在里面。”
赫飞啧一声，“他来干嘛？”
易灿冲他挑眉，“和你想法一致。”
赫飞忽然不踏实，“这么晚出来赛艇，有风险吗？”
易灿知道他在想什么，来时就说好的，只交友，不玩命。赫飞的确可以，毕竟家底儿摆在那里，大家多少会给点面子。但李剑不一样，想得到，总要付出。
拍肩膀安抚他，“李剑常年玩车，对这些东西熟的很，这里的人，没几个能比得过他。”
赫飞暂时松了口气。
易灿简单介绍完，赫飞跟大家打招呼寒暄。
李剑没抬头，盘腿坐在岸边，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上花花绿绿的仪表盘，正在检修旁边的绿色摩托艇。
从身边经过时，赫飞故意用膝盖蹭他后背一下。
李剑叼着烟回头，不耐烦的说了一句，“找茬吧？”
“到这儿来干嘛？”赫飞站在背后问他。
“少爷，”李剑说，“我要打工挣钱。”
“陈蒋的事，你别管了，我帮他解决。”赫飞说。
李剑敲着键盘说，“你想多了，我没那么高尚，我在帮自己。这儿的钱比赛场上好挣多了，这群有钱少爷，工资不舍得多给，玩上倒是舍得花。”
听出他语气里的酸，赫飞用膝盖拱了一下，“修完赶紧走人，少玩这种极限运动，我们是运动员，受伤就不值钱了。”
李剑看他一眼，把烟吐在地上，踩着几艘摩托艇跨到水域中心。
一个男人骑着银色摩托艇，似乎在等他。李剑在那人耳边嘀咕了几句，又跨回来骑上刚检测好的绿色摩托艇，一溜烟儿消失在海域尽头。
看着离开的背影，赫飞有点茫然。易灿站在岸边和几个人聊天，他把人拉到一旁，指着李剑消失的方向问，“他去那边干嘛？”
“赛艇啊。”易灿不耐烦地说。
“有危险吗？”赫飞问。
“兄弟，极限运动，”易灿挑眉盯着他，“你说呢？”
的确问的荒谬，有什么是不危险的吗？打球危险，骑车危险，像林凯杰那样，日常生活都能出意外，活着本身就危险。
赫飞换了个问法，“他为什么去赛艇？”
“钱啊。”易灿指着一辆飞驰而过的赛艇说，“赢一场五万。”
赫飞一脸懵，易灿搂着脖子，帮他科普，“和咱们打球一样，李剑是选手，领工资的。”
易少爷滔滔不绝的介绍关卡。
眼前这里是停泊休整区。下一个海湾是起点，比赛从那里出发，沿着海面的指示标赛下来，大约三公里。李剑是老手，轻车熟路，很少输。
“走，带你去见识见识。”
易灿把救生服扔给他，赫飞穿好，跳上后座。
深处别有洞天，沿路有浮灯，越走越亮。
易灿介绍第二关，“这里水域宽，适合玩技巧，飞艇，过障碍。”
正说着，赫飞就看到一艘艇飞起来，腾空转了两圈，人先落水，艇跟着砸了下来。
他唏嘘一下，心想：好好活着不行吗？
再往里开更刺激。悬崖与礁石间形成了一个自然的通道，目测只有1.5米宽，甚至更窄。易灿告诉他，极速通过这里最刺激。
疯狂刺激的叫喊声不断传来，赫飞难以置信的问易灿，“你玩过这个？”
易灿摇头说，“我还想多活几年。”
易灿告诉他，这个极速穿越门是众多极限爱好者的朝拜圣地，很多人过来挑战，不久前有人极速通过时，撞上礁石，摩托艇爆炸当场毙命。
赫飞听的浑身发冷。他问易灿，“多少算极速？”
“130迈以上。”易灿回答。
“能跑这么快？”赫飞不敢相信。
“改装过的。”易灿扭头冲后面说，“李剑在这方面是天才，赢的艇都出自他之手。”
赫飞嘁一声。
易灿指着礁石上的一个金发男生，对他说，“那就是戴克，我带你去认识。”
-
声浪越来越近，李剑骑着绿色摩托艇回到终点，他脱下救生衣，把钥匙扔向礁石边的人群，对其中一个金发男生说，“我赢了，打钱吧。”
手机叮的一声，钱到账了。
“谢了。”李剑冲那人挥了挥手，踩着礁石上岸，准备离开。
“想玩点刺激的吗？”金发男生问。
“最近不行，我要去美国打比赛，不能受伤。”李剑回答。
“三倍钱！”
李剑顿住三秒，转身说，“我不要钱，听说你美国有球队，我赌个机会。”
男生干笑一声，恍然大悟，“我都忘了，你是打棒球的。”
“我就要个面试机会，成不成的凭本事。”李剑说。
“好。”男生问，“打什么位置？”
“投手。”李剑说。
金发男生微怔一下，但很快就松下肩膀，用目光丈量他的肌肉，“最近还真是投手泛滥，签了一个，又来一个。”
“行不行？”李剑追问。
男生的嘴角一侧上翘，露出邪媚的笑，“我们不签球员，我们要的是疯子。”
李剑接过他手里的钥匙，说，“巧了，我身边刚好有一群。”
几个男生吹口哨起哄，一个蓝色头发，穿着比基尼的美女摇着旗子，冲李剑高声叫“呜哦——”
踩着礁石往回走，李剑边走边问，“想怎么玩？”
看热闹不嫌事大，某个男生挑衅的喊了一嗓子，“极速穿越。”
李剑在艇身处鼓捣了两下，又从背包里拿出电脑，连接控制板操作，半分钟后，他转身对金发男孩说，“加注吗？”
男孩笑了，“怎么玩？”
“我160迈开过去，”李剑看了眼绿色的摩托艇，“你把艇身贴成粉红色，喷上CJ。”
起哄声越来越大，谁也没想到不起眼的改装工，还是个浪子，浪漫起来让在场的男生望尘莫及。
金发男生来了兴致，说，“好，开过去，这条艇就送你了。”
蓝发美女心软了，“帅哥，命是自己的，别不当回事。”
“烂命一条。”李剑飞身一跨上了艇，对美女说，“少爷们都敢玩，我怕什么。”
这条天然通道有十几米长，最窄的地方不足1.5米，视线好的白天，李剑开过几次，速度超过130，就有种人在前面跑，魂在身后追的感觉。
160迈，的确疯狂。
水面翻起一道白浪，摩托艇朝着石洞方向，疾驰而去，留下“嗡”和“唰”两个声音。
“卧槽，李剑！真他妈牛。”易灿靠岸时正看到这一幕。
“追过去！看看。”后座上的赫飞站起来，拍他后背。
“真瞧得起我，我可不敢。”易灿说。
赫飞激动的喊，“直接去出口。”
拗不过兄弟，易灿重新启动摩托艇，开向石道出口。
李剑没事，正蹲在出口边的礁石上抽烟，赫飞跳下艇，走过去，拽着救生衣，把人从地上薅起来。
“你他妈不要命了？”赫飞质问他。
李剑挣脱开，“管好你自己。”
“你要是死了，陈蒋少半条命。”赫飞怒不可遏，小凯走后，他见过陈蒋撕心裂肺的痛，太心疼，不想再来一次。
李剑忽然愣住，低头猛抽了两口，扔掉烟头说，“死不了，这条路我开过上百遍，熟悉的很。”
易灿帮腔道，“白天和晚上可不一样，我看仪表盘，你刚才开到160迈？李剑，命是自己的，别太不当回事。”
李剑的确没把命当回事，他是为身边人活着的，为他弟弟，为陈蒋，还有那些把他当人看的人。赫飞了解他，一句话就戳中痛处。
“没那么快，仪表盘我调过，最多130。”李剑一手搂一个往回走，“我没那么虎。”
“你也不怕被发现。”易灿问。
“他们又不是运动员。”李剑说，“眼睛测不了速。”
“一比就知道了。”赫飞说。
“这儿除了我，没人敢玩穿越。”李剑说。
话音刚落，一辆橙色的摩托艇，从出口驶出，目测时速超过150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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