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蒋醒来时，是凌晨六点。
从赫飞家打车回去需要四十分钟，刚好赶上七点的晨训。
飞速钻进浴室洗漱，手机里有1000元转账，来自男朋友，他麻利收好。
谈恋爱前，陈蒋几乎没什么花销，吃穿都是俱乐部提供，父母给的零花钱足够。唯一的爱好就是攒球星卡，运气好，几年下来还赚了些小钱。
第一次缺钱，是去陈世远的新家拜访，想给杨阿姨和三个弟弟买礼物。
原来名牌包和高级玩具这么贵，顿时觉得囊中羞涩。也是那个时候，他决定把钱交给小凯管。
小凯总说钱不能都花光，要存着，人生路长，后面慢慢花。
陈蒋当时不懂，谈恋爱后，似乎懂了一些，身体里住进另一个灵魂，总是情不自禁想装扮它，讨好它，钱是存了，却越来越不够花。
小凯走后，给他留了一笔钱，他不敢看，转手把两张卡都给了男朋友。
他从来不张嘴向男朋友要钱，赫飞就凭感觉给，他就看心情收，有钱就花，没钱就忍，活的真洒脱。
有几次，赫飞忍不住问他，“我回美国后，你怎么办？”
他总不假思索说，“让李剑管。”
赫飞就不再言语了。
早训结束，陈蒋在场地间穿梭，找男朋友。问了几个人，都说没看见。
李剑一脸不屑，“他又不是坦克队的人，不在训练场很正常吧。”
“正常吗？”陈蒋茫然自语。
李剑啧一声，晃着他的肩膀，“兄弟，醒醒，事业心呢？”
对啊，马上要去美国打比赛了，是该收收心了。陈蒋搂着李剑往牛棚走，“训练去。”
男朋友在身边，就会让人惦念，从昨晚到现在，消失12个小时，上午的训练一结束，陈蒋掐着时间，发信息查岗。
【陈蒋：在哪儿？】
【赫飞：家。】
【陈蒋：七点前呢？】
【赫飞：回家的路上......】
【陈蒋：渣男！】
【赫飞：我妈回来了，告假两天。】
【陈蒋：准了。】
放下手机，陈蒋不禁心虚，要是今早走的晚点，岂不是撞个正着。
咦......要清心寡欲，教练说的对，大赛前就是要收心。
一直走到食堂，陈蒋的心才平静下来，最近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跟赫大队长厮混，更衣室、寝室、还有赫飞家，说起来没羞没臊，想起来脸红心跳。
教练总说，区分球员年纪就看训练后的表现，上了25，练完就想躺平。相反，年轻就火力壮，练完还能踢球、爬山、打架，或者谈恋爱，最后一样比前几个都累。
陈蒋爱逞强，赫飞又不禁撩，每次都是两败俱伤。
现在好了，安全屋没了，再也不用惦记了。
陈蒋惋惜叹气，吃鸡腿泄愤。
看他气鼓鼓的样子，再一看自己手机上赫飞的来电，不用说肯定是情侣吵架，李剑递过手机，说，“你男朋友电话？”
陈蒋推回去，“找你的，你接。”
电话接通后，不知对面说了什么，李剑拿着手机走出去，回来时一言不发，若无其事，陈蒋纳闷问他，“什么事？”
“没有。”李剑闷头吃饭。
陈蒋扯走他面前的盘子，“快说。”
“骗你大孙子。”李剑拽回来。
“装神弄鬼。”陈蒋抽出背包侧兜的球棒，架在他脖子上，“别墨迹，快说。”
李剑皱着眉，拨开球棒。
“赫飞说你昨晚太热情，受伤了，让我监督你，吃的清淡点。”
不信他的胡话，陈蒋继续逼问，“敢骗我，找死吧。”
李剑哦一声，继续说，“他还说，你脚趾被咬破了，让你......”
一口水呛进喉咙，陈蒋差点当场断气。
李剑喜欢这样捉弄他，得不到就毁灭。真毁，舍不得，偶尔用他的脸皮磨磨刀，还挺不错。
他干笑一声说，“我今晚要帮人改台车，不陪你了。”
红脸番茄低着头“哦”。
下午陈蒋在器械室挥汗如雨。
陈世远打来电话，他直接挂断。能猜到大致内容，多半是喝了酒，劝他解约。
近来亲爹的酒后狂言太多，好像只要他儿子点头，全世界都得配合。高助对自己恨之入骨，几乎是见一次骂一次，头上的狗血太多，他可不想再被亲爹淋一盆。
一连串语音进来，他边擦汗边听。
“解约的事情谈拢了，打完下场商赛，我们就走。”
“我把你的数据发给几个球探朋友，小联盟那边的队伍，正好有投手空缺，过段时间你去面试。”
“最近别和狐朋狗友出去鬼混，有时间就回来跟Fiona学英语。”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陈世远没喝酒，帮他解了约，还找好下家？真是天大的惊喜，但最后一条......
“谢谢，老陈。”
回复完，他迫不及待想告诉男朋友，拨了几个电话，对方没接。
算了，还是先稳住老陈，最后那条灵魂拷问，明显是嗅到了风声，以学英语之名骗他回去，无非就是想打探虚实。
正好男朋友最近告假，索性保持距离，等去了美国再说。
至于英语？那可是除了投球外，陈蒋的第二天赋点。
虽然没系统学过，说不出华丽的英音美音，但贵在实用。从小跟着球队四处比赛，什么怪腔怪调的英语都见识过。
14岁去日本比赛，领队听的一头雾水，他两分钟就和对手谈笑风生，称兄道弟，最后荣升翻译。
训练和生活中，他的英语够用，也好用，不需要学，更不会闲着没事，到老陈的陷阱边溜达。
躲远点挺好。
但偏偏事与愿违。
晚上，陈蒋无聊透顶，躺在球场看星星。天刚入夜，天蝎座的星团里，多出颗不显眼的小星，发着微弱的光，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小凯。
拍了张照片，忍不住发给男朋友。
【陈蒋：今晚视频？】
【赫飞：今晚不行。】
某人竟然说不行，陈蒋难以置信，向空中抛了个球。
赵医生打来电话，陈世远约他去俱乐部，谈小凯的赔偿金问题。
“陈蒋，小凯以前的队服，我想取回来作纪念，能帮我一下吗？”
“好，赵哥，我马上过去。”
-
到俱乐部时，赵医生在陈世远的办公室，一起的还有谭星雨和丽莉。房间里氛围很好，在他来之前，应该已经谈妥了。
陈蒋走进去，挨着赵医生坐下。
这是小凯走后，他第一次见到谭星雨，成熟了许多，身边的女人怀孕了，看样子已经有五六个月。
陈世远看到他，急着说，“你来的正好，我们刚商量完，星雨说，谭女士受伤后的救治费用太高，她个人没有保险，加上丽莉怀孕了，经济压力太大，实在承担不起，刚巧保险公司赔给小凯一笔钱，他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也就没受益人，俱乐部和赵医生都愿意放弃这笔赔偿金，星宇希望能用这笔钱救他母亲，你把小凯的银行卡拿过来......”
“我不同意。”
陈蒋打断后看向赵医生，小凯走后，他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整个人颓废异常，“赵哥，你是小凯的爱人，有权利拒绝。”
赵医生看着他，嗓音微哑，“小凯既然想救她，就救到底吧。”
凭什么小凯到死都不能支配自己的一切？
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陈蒋怒不可遏的盯着谭星雨，“我是小凯唯一的亲人，我不同意，说也别想拿走他的东西。”
谭星雨有点心虚，低着头不敢看他，“师兄，我确实遇到了难处，以后我会补偿给你……”
“不用，这事没得谈。”陈蒋站起身冲他说，“谭星雨，我告诉你，人不怕选错路，错了就得认，栽跟头要自己爬起来，缺钱就滚出去挣，没人有义务帮你养老婆孩子，我们不欠你的，小凯更是。”
说完，陈蒋摔门出去，谭星雨跟出来，在楼梯拐角处拦住他。
“师兄，求你帮帮我。”谭星雨拽他胳膊。
“难听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陈蒋甩开要走。
谭星雨深吸一口气，喊住他，“陈蒋，知道林凯杰和我，为什么打起来吗？”
陈蒋蓦地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谭星雨瞬间变脸，他阴着脸哼笑，想在师兄面前挽回最后的自尊，“因为我知道你和赫飞的关系，差一点没忍住，当着你老子的面说出来。”
英语课刚下，两个少年满身是泥，在楼道里追跑大喊，“I won，I won！”
陈蒋一瞬间下定决心。他问谭星雨，“小凯最后是想帮我吗？”
“？”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谭星雨一时语塞。
回过神来时，陈蒋已经朝陈世远的办公室走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进门，老陈正在安抚哭着的丽莉。
刹住脚步，陈蒋平静开口，像他投的球一样，坚定果决，没有一丝犹豫。
“老陈，我谈恋爱了，和一个男孩，以后怎么样不知道，但我会一直好好打球，放心，不会丢你的脸。”
那个瞬间，屋里忽然很安静，陈蒋看见老陈攥着拳，虎口处刚愈合的伤口，似乎要重新裂开。
他知道老陈不理解，哪怕是听到风声，试图理解过，直面坦白时，依旧显得茫然无措。
但他就是坚信，盛怒的尽头，等着他的会是一个拥抱。
陈蒋时常想，同样被打倒一万次，为什么他与谭星雨的选择不同？
就是因为这份笃定，陈世远给了他扭转的底气，小凯和李剑给了他呢喃的沙窝，而那些青春里热烈的一切，赫飞都给了，连绵不绝。
他没什么好怕的，也没什么遗憾的。
陈蒋对着父亲低头鞠躬，转身的一瞬，哑然许久的陈世远，忽然开口，“解约的事，多亏了他。”
跑出门，陈蒋边跑边哭，哭又变成笑，笑着给男朋友打电话。
赫飞今晚真忙，铃声响了又响，直到自动挂断，电话那边始终没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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