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水汽氤氲，玫瑰花瓣浮动在热水上。陈嬷嬷执了桃木梳子，顺着乔菀的发丝，慢慢梳理。
晶莹剔透的珠子成串垂落在半空，围成一片珠帘。一双玉手搅了搅温水，带起水流，轻轻抚动流萤般的珠帘，碰撞出悦耳的声响。
“陈嬷嬷，将军为何总是蒙着半张脸。”
“这个呀。”陈嬷嬷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将军本来在府中是从来不蒙着脸的，只是每次去听姑娘的琴，都要刻意蒙上。”
乔菀纳闷：“嬷嬷可知道是为何？”
“将军常年在战场上，十九岁被赐冠军候的牌匾，二十岁三个月灭五国，本是英姿勃发的男子，一次被北漠的首领准格尔划伤了脸，留下了一道疤。姑娘是真正的江南温婉女子，将军许是怕吓着了姑娘，就蒙上了。”
心中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乔菀没想到赫连时看起来威武高大，心思却细腻如女子。
“将军夫人为何我从未见过？”
“哎，这个说来也是令人伤心的一桩往事。”陈嬷嬷为乔菀的发丝抹上花露油，十指张开，嵌入发丝细细揉搓，打出绵密的泡泡来。
“将军夫人和将军是青梅竹马，长大后便由圣上赐婚，婚后二人一同去边关杀敌，立下赫赫战功，是军中广为流传的一段佳话。只可惜在与北漠交战时，将军夫人被敌军重伤，军医回天乏术。”
“世间竟有如此大义凛然的女子。”乔菀不禁对这女子生出敬畏来。
自古以来，女儿家鲜少有上阵杀敌的，能将弯弓征战作男儿，不系明珠系宝刀的女子更是女中豪杰。
“是呀。”陈嬷嬷笑着接过话头，“那次之后，圣上为了弥补将军，为将军介绍了许多女将军，抑或是和将军夫人相像的女子，可将军统统不为所动。将军只说，不愿做那自欺欺人的人。”
乔菀想起赫连时身上好闻的西湖龙井味，心里有团毛线般，剪不断，理还乱。
陈嬷嬷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下已有猜测一二，接着说：“我们将军是个重情义的人，但是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自是不会让过去的感情影响了如今的情谊。”
陈嬷嬷意有所指，乔菀猝然红了脸，转念一想，或许这陈嬷嬷只是打趣，将军怎么看上她一个琴妓。
“嬷嬷说笑了。今后我在这将军府，还请嬷嬷多多照顾。”
“自是应当。”陈嬷嬷话音落下，乔菀也沐浴的差不多了。
嫩黄色纱衣落在肩头，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乌发随意披散在脑后，略显柔美，瓷白色的面容不点一丝粉黛。
月色下，乔菀如出水芙蓉般灵动，嫦娥仙子，也莫过于如此。
赫连时此时抱了软软正要回屋，便和乔菀正正撞了个照面。
没预料到赫连时会突然出现，乔菀只觉得身上的衣服薄的透明，低着头想要碎步跑开。
“那便麻烦乔姑娘替我照顾软软了。”赫连时的音色很奇怪，替她教训别人时，透着凛然的威风，可和她说话时，又带着少年的甜。
等乔菀抬起头，只看见赫连时离去的背影。
“乔姑娘，带软软去睡觉。”软软穿了粉色绸缎制成的里衣，小手捏着乔菀的衣角。
“好。”乔菀刮了刮软软的鼻子，合了门，铺了被褥。
“咔。”燃着的蜡烛火芯子被剪断。
软软却了无睡意，左翻身右翻身。
“软软，你果真和将军说的一样，睡觉不安分呢。”乔菀笑得温柔，嗔怪道。
“哪有，乔姑娘，平日里这里躺的都是爹爹，今日换了你，我有些不习惯，但是乔姑娘你好香，我想挨着你近一点点。”
等等，软软说平日里这里躺着的是将军？那乔菀此刻岂不是相当于躺在将军的床上？
侧了侧身，好闻的西湖龙井味混着她沐浴的玫瑰花味跑入鼻腔。
“乔姑娘，你和我娘亲很不一样，处处都不一样，可你和我娘一样，让软软好想亲近。软软想娘了，乔姑娘能不能永远在将军府陪着软软？”
软软奶气地嘟囔，缩成小小一团，依偎着她心里偷偷给自己新认的娘。她要想办法，让爹爹娶了乔姑娘给她做后娘。
一番话逗的乔菀失笑。
赫连时是赫赫有名的将军，岂是她一个普通女子可以随意高攀的。
不过这些事情都可以留到明日再仔细斟酌，乔菀拉了拉厚实的被褥，她是第一次睡这么好的屋子，盖这么暖柔的褥子，困意渐渐袭来，她便沉沉睡下了。
一夜无梦。
清晨乔菀推开门，将军府的景色在日光下更显得美不胜收。
她得去告诉将军大可不必再蒙着脸。
陈嬷嬷告诉她，将军最喜欢早起在后院练剑。
赫连时今日着了天青色窄袖长袍，腰间束了革带，脚上套了鹿皮靴，一面走一面往手肘上套护臂。
一夜的露水从荷叶上悄然滑落，旭日披着烈烈的酒气上升，将一种无限的醉意朝野辽阔的天空，酣畅的波散开。
赫连时没有戴黑色面罩。初阳印在他侧脸上，勾勒出好看的轮廓。
他五官锋利，侧脸尤其漂亮，鼻梁秀直高挺，睫毛长而密，鬓角线分明。随着寒光剑逆转，赫连时也转过身——
来不及躲开乔菀的视线，一条从右眼尾延伸至鬓角的疤痕就这么直直撞入乔菀眼帘。
“吓到你了。”赫连时开口，吐出一口雾气，在空气中飞快地散开。
“奴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子。相反，将军这道疤是为了保家卫国留下的，是将军的功勋。若是因为害怕奴家被吓到，反而误了将军的风采，倒是奴家的不是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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