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赫连时,乔菀还抱着残留着赫连时体温的外袍。独属于男人的西湖龙井味飘来。
雨还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溅起地上一簇簇透明的烟花。大珠小珠落玉盘般,一颗颗敲击在乔菀的心底。赫连时那把点缀着五色小花的伞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望着沉下的天色,空落落的感觉爬上心口。
“你便是那赫赫有名的乔姑娘?弹首曲儿给小爷听听。”一男人着了青色长衫,袖口沾染了星星点点的墨渍,乌发披散着,遮挡了半张脸,一朵不合时宜的红花被浆糊粘在发丝上。。
酒气喷到乔菀的脸上,皱了皱眉,乔菀想去搀着这男人,顺便把他手上的酒拿掉。
“嘶。”大掌伸过来,乔菀的头发被男人胡乱抓住,吃痛的喊了一声。
男人低下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对上乔菀,乔菀认出这是此次科举的榜眼——王槐安。
“王公子,可否先放了奴家。”
“那你弹,弹,破阵子!”王槐安松手,跌跌撞撞靠在茶桌旁,高高举起酒杯,任酒落下浇到他身上。
乔菀换了新琴,轻轻拂动弦。
乔菀有些紧张,桑娘出门办事了,傍晚其他人都在用饭,二楼雅间就她和王槐安二人,看王槐安醉的这副模样,恐怕要惹出什么事端起来。
“你,你和我一样,都是被抛弃的人!”王槐安咯咯笑起来,“人生何处不相逢,同是天涯沦落人!”
乔菀不解榜眼为何说这话,仅次于状元而已,也是风光无限的名次,这王槐安却失意至此。
“我被公主抛弃!你被顾郎抛弃!如果不是顾郎抢了我的状元,今日接绣球的便是我王槐安!”
酒杯被摔落在地上,王槐安头上的红花被大力扯落,一股燥热牵扯着王槐安,眼前的素衣女子,越看越像他深爱的公主。
“别过来!”乔菀扛起琴狠狠砸向眼前发疯的男人。
琴弦四崩五裂,在空气中划出拉丝的星光,上好的杉木分成两半,木屑撒了遍地。
“哗啦!”薄薄的丝绸被扯下,布帛拉出的碎丝摩擦着乔菀细嫩的脖颈,扯出一道道血痕。
“公主,你为什么背叛我!欺骗我!乔菀,既然我们两这么相像,不如做对苦命鸳鸯,相互慰藉好了!对了,你心爱的顾郎告诉我,你后背有一只很美的蝴蝶胎记呢……”
“轰隆。”惊雷落下,黑夜之中撕裂出一道恐怖狰狞的白光。
清泪夺眶而出,乔菀怎么也想不到,顾郎竟然是如此下流卑鄙之人,王槐安更是衣冠禽兽。
海誓山盟总是那么飞快地烂透了。
男女力量悬殊,乔菀知道无法和发疯的王槐安抗衡,一把拔下头上的白玉簪,那便死了罢!清清白白地走了,也不能便宜这禽兽。
剑光乍起,寒光出鞘,一道如流星般的剑影划过,干脆利落,不偏不倚地落在王槐安大腿上。
白玉簪被熟悉的手夺走,下一秒,乔菀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打横抱起,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西湖龙井味令人安心,熟悉的玄色衣裳闯入眼帘,是赫连时。
“别怕,我来了。”沉稳有力的声音传来,抱着乔菀的手紧了紧。
“再叨扰乔姑娘,明日废的就是你的腿了。”赫连时眼眸中透着浓浓的杀意,常年在战场统领三军的气魄压得王槐安喘不过气来。
“轰隆。”又一道闷雷滚动。雨下的愈发急促。
热意顺着王槐安的裤子流下,来不及站起来,王槐安连滚带爬地出了檀香楼。
乔菀却被刚刚的事情吓得失神,只是泪眼婆娑地望着赫连时,十指牢牢抓住赫连时玄色的衣裳,不敢松手半分。
赫连时低头瞧了一眼怀中的女子,心脏跳动的厉害。
乔菀不知道她此刻眼眶含泪,眼角泛着红,脖颈上的丝丝红痕,让她像极了一朵即将风中零落的桃花。
三千桃花不入我心,唯有一朵泫然欲泣,坚韧地攀附枝桠,实合我意。
赫连时抿了抿唇,调了调呼吸。
软软八卦地盯着抱着的二人,赫连时没有放下乔菀的意思,乔菀也没有想下来的动作,就这么牢牢攀附在赫连时身上。
桑姨办完事回来,推开门看到的便是如此景象。
桌椅倒了一地,纱帐被扯碎露出杂乱的线头,琴弦分散在地面,来不及收回剑鞘的寒光剑大剌剌躺在地上,上面还有丝丝血迹。
“将军,您这是要砸了奴家的檀香楼吗?”
“那桑娘可得好好去问问那位发疯的探花。”赫连时目光微冷。
桑姨是个精明的商人,此刻盯着赫连时怀中的乔菀,又想起刚刚欠赌坊的银子,心里金算盘敲得响:“将军,您可不能再抱着乔姑娘了,乔姑娘如今和顾郎没了婚约,这京城可是多的大户人家肖想着娶乔姑娘回去做个妾呢。”
见赫连时没反应,桑姨又继续道:“奴家本来是要把乔姑娘许配给顾郎,好赚一笔银子,谁知道顾郎竟然被公主看上了。这下,乔菀的卖出去的钱我没捞着,奴家可亏惨了!奴家开这小小的檀香楼也不容易,姑娘都卖艺不卖身,若是有一天,奴家赚不到钱了,檀香楼不得变成那人人都可指摘的青楼了?
到时候,我们娇娇嫩嫩的乔姑娘,就不是侍奉一人了,是……”
“住口!”赫连时听不下去桑姨的话,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声音软下来,“乔姑娘,你可愿去将军府做软软的琴师,与软软同吃穿用度,每月的银两我开檀香楼的两倍。若愿意,本将军今日替你赎身,在将军府,你可受到先生的待遇和尊重,至于卖身契,你不必同本将军签,乔姑娘可为自由身。”
“自由身?”乔菀微愣,这正是她所向往的,她曾经也期盼顾郎能替她赎身,因为她实在不愿意日日在檀香楼卖笑,任人玩笑。
赫连时是个好人,是她所有客人里最彬彬有礼的,软软也是她极为喜爱的孩子,如果身为将军府的琴师,日久天长,她也可自立门户,做一方有名的琴先生。赫连时给的,她无法拒绝。
“奴家愿意。”短短三个字,让赫连时心中的石头沉了下来,眉目舒展开。
“将军可否把奴家放下来。”
“好。”赫连时走到床榻边,才慢慢把乔菀放下。
“乔姑娘先收拾一下自己的物件,本将军随桑娘交了银钱,拿了卖身契,就带乔姑娘回家。”
回家,好陌生的词汇,她乔菀有一天也能有安心生活的地方,酸涩的心情浮上心头。
许是担心乔菀一个人又发生意外,赫连时摸了摸软软的头:“你在这陪乔姑娘,有事喊爹爹,知道了吗?”
软软抱起寒光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乖乖挪到乔菀身边。
窗外的雨又小了,春雨绵绵,润物细无声。
她素日里的琴,衣裳,首饰,大多是桑娘买的。桑娘平日里对她很照顾,今夜也是用了激将法,让赫连时动了恻隐之心带她走。
檀香楼虽然卖艺不卖身,却也是半个烟花之地。桑娘替她谋划了下辈子。
打扫好凌乱的屋子,她把不属于她的衣物首饰归整好,只带了一根玉簪子和两套换洗的衣服,至于胭脂香粉,也只是拿了些许。
余光扫到那件赫连时的玄色外袍,乔菀也把它装进了包袱里。
楼下,桑娘也没有狮子大开口为难赫连时,拿了钱便把卖身契交予赫连时。
临走前桑娘还假惺惺抹了把眼泪:“哎呦,我琴艺高超的乔姑娘,就这么随了将军去做琴师了!要不,将军你把乔姑娘还给我,京城大户人家还等着呢。”
赫连时眸子一暗,忙带了软软和乔菀走。
还是那把缀满了五色花朵的油纸伞,只是这次回去将军府,伞下多了一个乔姑娘。
迈进小巷,乔菀回头看向那座檀香楼,灯火阑珊处,桑娘冲她挥了挥手中的帕子,笑的灿烂。
月光洒在地面的水坑里,升起薄薄的青雾。黑白错落的瓦房衔着雨滴,滴答滴答喂着檐下郁郁葱葱的青苔。
江南的雨喜怒无常,人生也如此。
雨渐渐停下,赫连时收了伞。
“哇,爹爹,今晚的月亮怎么这么大!爹爹抱我摘!”软软跳着要碰圆圆的月亮,怎么也够不着。
“乔姑娘,往事暗沉不可追。”赫连时抱起软软,往乔菀身边靠近了一些,温柔道。
“嗯,好。”乔菀凝望着天空的明月,努力扬起一个笑容。
笑者无意,看者有心。乔菀的眼睛很漂亮,有明月,赫连时的眼睛更漂亮,因为里面有认真赏月的乔姑娘。
将军府。
“吱呀。”门锁被打开,家丁们迎了上来。
“陈嬷嬷,这两日叫人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安排给乔姑娘住。”
“乔姑娘,这两日你便先和软软住一起,也方便和教软软琴艺,只是夜间恐怕要麻烦乔姑娘照顾软软,本将军不方便再进去。”
望着雕梁画栋的将军府,乔菀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还有些恍惚。从前以她的身份,是万万不能接触到如此人物和宅院,更何况被尊重为老师。
“陈嬷嬷,带乔姑娘去梳洗。”陈嬷嬷年过四十,算是将军府里老人了,自从将军夫人在战场上牺牲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将军接触过别的女人。乔菀,是将军夫人之后,头一个在将军身边的女子。
将军是陈嬷嬷看着长大的,如果乔姑娘能让将军走出心结,自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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