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残月如钩。
秦国中书监府内,一行人向世子府急步而去,领头一位正是中书监世子王允墨。此刻入夜三分,他却仍着官服,往日俊朗的面容带着几分疲惫。
不远处,院落那间世子夫人的屋子,如往日一般,烛火如苗,等待归家的夫君。
王允墨的脚步顿挫在屋前,身后人也勒住脚步,静静等侯。
屋内。
世子夫人楚乔乔站在圆孤型的窗台边,高挑的身影窕窕,着一身胭脂色常服,珍珠串成的并蒂莲自裙摆蜿蜒而下,外罩一层月白轻纱。
一阵风吹来,裙摆散开如夏日盛放的花朵,平日行走时稍稍漾开,自有一股娇俏妩媚,是王允墨平日最喜欢的。
她仰头望着那轮孤月,似在赏月,广袖下搭在雕花木棂上的手,却狠狠地紧扣在上面,用力得指节泛着青白,像要把窗棂捏碎!
倏地,她耳括微动,已然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仍不动声色。
半晌,门开了。
楚乔乔扭头向问口瞧去,眼神里已是三分羞涩,七分喜悦。如同往日一般,期盼着新婚夫君归来妻子。
第一个走进来的是一位身穿青服的宣旨内侍中,他神情冰冷,带来一阵萧杀。
"楚乔乔接旨!"
楚乔乔一脸错愕,王允墨一步上前,拉着她的手一齐跪下。
"逆臣楚慕垂,挟兵叛国。现已伏诛,以正典刑。其女楚氏,助父兄为逆,罪证确凿。着即革其诰命,明正典刑,以昭炯戒。"
楚乔乔扭头看着王允墨,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夫君?"她眼睛睁得像小鹿般。
王允墨避开她的眼神,朝那内侍中道:"可容我与...罪妇相处片刻?"
內侍中点点头,与其他人退到屋外。
"夫君,到底是怎么回事?"楚乔乔伸手用力抓住王允墨的衣裳。
王允墨定眼看着眼前这张苍白美丽的脸孔,说道:"你父亲暗自私通故国,你兄长楚长风携带秦国机要已经叛逃到故国燕了。"
"怎么可能?我父亲因燕国大司马迫害才投诚秦国,他怎会做出此等出尔反尔之事?"
王允墨叹了口气,"事实如此,你兄长的事情已经从前线确认了,还有..."他顿了顿,神情有些不忍。
"岳丈大人知道事情败露,今日叛逃至蓝田被禁军围困,他拒不受擒被当场...射杀。"
楚乔乔闻言一下子没了力气,身子滑落下去,呯的一声跪倒,整个人瘫软在地。
为什么?楚氏一门自从来到秦国,一直谨小慎微,小心翼翼,为什么最终得到了这个结果!
父亲在燕受太后与太傅联手迫害,不得已投奔敌国秦,秦君不计前嫌,夹道相迎,封金刀将军。
秦王最倚仗的中书监王蒙却几次进言。
"楚慕垂智勇双全,在燕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是燕国的大功臣。来日燕王幡然后悔,为他昭雪,他必然会回燕国,他本来就是我国对燕的心腹大患。"
"大王,这样的人,现在是除去的最好时机。"
秦王不置可否,他对敌国降将,甚至前朝旧主,向来仁慈。但王蒙此人,是秦王未微时就追随的人,对秦王忠诚不二,对国家治理有方,秦王向来对他言听计从。
楚慕垂知道后,一直惴惴不安。现在秦王不听王蒙的,不代表秦王哪天心意不会转变。因此,楚慕垂一家在秦国战战兢兢,为避免惹事深居简出。
三月前,王蒙登门拜访,提出朕姻。
"女王,你有何想法?"楚慕垂唤着楚乔乔的小名,若这事能成,楚家在秦国便有了盟友,能在秦国安定下来。
只是,楚乔乔是他最疼爱的孩子。虽是女儿,却最像他。楚乔乔自小崇拜父亲,缠着他学了一身功夫,小时候又常跟他去军营见识。
众人皆知,威慑天下的吴王楚慕垂是个女儿奴,他恨不得把世子之位传给楚乔乔。
在人生大事上,楚慕垂更不愿委屈她。
"父亲,我们在秦国根基未定,那王蒙又容易左右秦王。如今他主动示好,女儿愿意联姻。"
"可听闻王蒙长子王允墨喜欢温婉闲淑的女子,你性子要强,恐怕会受委屈。"
"爹,女儿是愿意的。"
楚乔乔说话时,嘴角微翘,两团淡淡的红晕自脸颊边漾开。在父亲的注视下,又倏地垂下头,心囗如小鹿乱撞,爹爹不知道她早已见过王允墨。
那日她偷偷去栖晴山打猎,路上几骑快马擦身而过。一马当先的少年郎,身着月蓝白宽袖儒袍,白玉簪束发,姿态清雅。
楚乔乔自小追随父亲,接触的多是父亲下属那些勇武彪悍男子。此刻马上那意气风发的翩翩公子像是水墨画中的一抹艳色,在她心中荡起阵阵漪涟。
惊鸿一瞥,情根暗种。
楚王两家联姻不到两月,秦燕边境发生冲突,王蒙再次与楚慕垂相议。
"此次是将军为秦王效力的好机会。"
楚慕垂皱眉,让自己对付旧主,是强人所难。
王蒙知对方所恼,一笑道:"亲家,无须你亲自出马,让小辈去历练历练便好,亲家来秦已有段日子,是时候向秦王表忠心了。"
王蒙的意思是让楚慕垂的儿子楚容宝跟随军队,做个后勤文官意思意思就行。看着犹豫不定的楚慕垂,他又加了一句话。
"主上对此甚为赞许。"
楚乔乔知道这件事时,楚慕垂已经答应了,她大为反对。
"父亲,女儿觉得这事有些不妥。"哥哥楚慕容虽同为将门儿女,但他自小并不爱习武,对行军打仗也无兴趣,楚乔乔担心他的安危,"若是有人挟持哥哥来威胁父亲,可如何是好?"
"女王,若让为父出征,颇有些勉强。可你哥哥,只是军中司马,人微言轻,父亲不好拒绝。"
楚乔乔不依不饶,"父亲可知道是谁人提出的?"
"朝中那些老臣,对降将有颇多意见,认为我们降臣只食俸禄,不事生产,对国家无益。"
"哼,"楚乔乔冷啍一声,说道:"若是凡事都得听那群老臣叽叽咕咕,我们倒不如回燕国召集旧部,把太后那伙人一锅端了!"
"女王!不得胡言!"楚慕垂叱喝道,"我们已经投奔秦主,这些话莫要再说!
他又道:"况且,主上已经知道此事,若为父拒绝,恐怕会落人口实,更怕引起主上猜疑。"
楚乔乔不语,明白了这件事情已不可逆转。
看着楚乔乔不甘心的模样,楚慕垂放柔了声音,说道:"你呀,都已经嫁人了,怎么还打打杀杀的。跟爹爹说说,大婚后王蒙对你如何?王允墨对你可好?"
王允墨对自己温柔体贴,甚至恭恭敬敬,平日嘘寒问暖,真没有什么可以置喙。
可是,这种客气也是一种疏离。自己已不在人间的母亲与父亲,虽不时吵吵闹闹,甚至堵气一头半个月不说话,但他们总归会合好。
自己与王允墨,似乎永远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她努力想过去,却找不到门。罢了罢了,她笑自己,女子嫁人了,果然多愁善感起来。
楚乔乔憨憨一笑,只说与王蒙接触不多,与王允墨两人琴瑟和鸣。
楚慕垂展颜笑道:"如此便好,我们两家已是姻亲,亲家是盼着我们的好,就不必多心了。"
楚乔乔不再多言。
可是,城里渐渐有了风声,传言楚慕容临阵叛变,回了燕国。
"父亲,兄长是怎么回事?"楚乔乔急冲冲过去问楚慕垂。
"容儿决不会如此,这是谣言,为父已经派自己人去勘察实情了。"楚慕垂并无焦虑之色,他安慰楚乔乔:"我归顺秦国后,燕太后与摄政王肯定恨我入骨,这恐怕是他们的离间计。"
父亲说得没错,兄长楚慕容没有任何理由做这种事,他性格软懦,向来对自己与父亲言听计从。怎么可能做出这种陷家人于不顾的事情?
如此想来,楚乔乔便安心了许多。
出门时,有位侍从拿着一托文书正准备进去,见楚乔乔出来,他停住脚步,低着头退到一旁。
"王伯?"
王伯是楚家的老奴,本来楚慕垂并不想做秦国降将,计划回燕东自己的故地,派王伯提前回去安排。却不料动身时被人告密,只得匆匆南下投奔秦主。
"是,小姐。"王伯稍稍抬头,恭敬地回答。他的额头沟壑纵横,本来花白的头发现在几乎全白。
从燕东来到秦国,想必他受了不少苦头。
"王伯,辛苦了。"
"能侍候将军,是小人的福份。"
王伯是楚家二十年的老人,看着楚乔乔长大,本来很熟悉。不知道为什么,楚乔乔自从见过王伯后,心中就有种异样,可她无论怎样想,也想不出个究竟。
回到王家第二日,楚乔乔早早起床。
去花园把带着露珠的玫瑰花瓣摘下,用杵臼把花瓣杵成泥状,又加入核桃仁捣碎混入其中。
以调好的水油皮把陷包裹好后,仔细地用刀子在顶端划下几刀,使得它最的顶部像朵盛开的鲜花。
最后一个步骤,放入油锅里把表面炸得酥碎。没想到,这一步把楚乔乔难住了,热油溅得到处都是,她的双手更是被溅得红红点点的。
侍候她的丫鬟也看不过眼了,"夫人,您想吃让下人做便是,何须您自己动手呢?"
楚乔乔宛然一笑,"这又不是天天做,就偶尔做一两次,我没那么娇气呢。"
其实楚乔乔就是做给这丫鬟看的,这丫鬟以前是王蒙夫人院里的人。楚乔乔清楚,自己与王允墨的事,这丫鬟大都会告诉王夫人。
王楚两家联姻,肯定是出于政治联盟的考量,但与王允墨一起却是她自己的私心。以王允墨的孝顺,若王夫人对自己满意,他便对自己更满意。
而且,她想讨好王允墨。两人虽为夫妻,但很默契地从来不议论政事。
今日,楚乔乔想在他口中探听主上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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