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墨以左手扯住右边宽袖,轻轻拈起一块玫瑰甘露酥,咬了小块,细细品尝。
"夫君,这玫瑰甘露酥可合你口味?"楚乔乔坐在王允墨对面,双手撑着腮,只觉得他吃食的模样也是俊秀儒雅,好生喜欢。
王允墨点点头,温声赞道:"香甜不腻,夫人手艺是愈发好了,只是,"他把左手伸过去,触摸到楚乔乔的手。
他抚摸着她手上被油溅到的红点,心痛道:"你看,油溅到手了,以后这种事让厨房做好了。"
他这话像春风掠过湖面,楚乔乔怔怔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正事。
"夫君,昨日外出,你猜我听到什么?"
王允墨泯了口茶,轻描淡写道:"你兄长叛逃的传闻?"
"嗯。"楚乔乔双眉拧在一起,欲言又止。
王允墨宽慰她道:"你无需担心,兄长为人,我们自是知道的,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要是真的,岂不是连累了岳父。这些只是敌军的谣言而已。"
"那...主上会怎么看?"楚乔乔趁机追问。
王允墨朗朗一笑,"主上向来是心胸宽广之人,岂会相信这种小人传谣。"
既然他这么说,楚乔乔的心便稍稍放了下来。
直到昨夜,楚慕垂派人急召楚乔乔相见,夜深人静,楚乔乔知道出大事了。
王允墨早已让人通报,因战事紧张,留在宫中议事。楚乔乔赶紧换上夜行衣,翻墙去见父亲。
"女王!"楚慕垂神色焦虑,眼睛布满了红丝,"得我们的秘报证实,你哥竟真的叛逃回燕国!"
"什么?"楚乔乔大惊失色,"大哥他...怎会如此行事?"
"女王,此事疑点重重,但你哥叛逃之事已经确凿。"
"父亲,我们如何是好?"
"如今之际,为父也只能回燕国了。"
"父亲,不可!太后视您如眼中钉,您怎可自投罗网?"
"若等前方战报到秦王那,为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老臣们为了以敬效犹,杀一警百,必定会联合上奏致我死地。我须与你哥相见,这事情才能有个黑白。"
楚慕垂说得没错,群情汹涌下,秦王未必能保得住他,万一秦王也生了疑心,一怒之下他难有活路。
"女王,你已为王家妇,想必你夫家会保你。"
"父亲!"
楚慕垂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劝。
"为父是久经沙场的人,多少坎坷都过去了。倒是你,在秦国得好生照顾自己,来日我们父女再见!"
纵有千言万语的不舍,到最后也只有一声珍重。
凌晨,无法入眠的楚乔乔焦灼着等待着亲信报告父亲安全出走的消息,哪知迎来的,竟是父亲死讯!
她抑起头,双手死死抓住王玄墨的衣摆叫道:"夫君,你是不是骗我?我爹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王玄墨不说话,只叹了口气。
楚乔乔抓住他衣摆的手无力的松开。她垂下头,绝望的眼泪潸然落下。肩背剧烈地颤抖,却像哑巴似的没发出声响。像是有什么把那撕心裂肺的哭叫生生堵住!
王允墨看不到她的表情,并不知道她低垂的脸上,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是汹涌的恨意,如滔天烈炎,燃烧着她!
她父亲昔日在燕国何等风光,如今竟死的不明不白,如此屈辱!楚氏儿女,岂能任由别人欺辱!
若不能为父伸冤,枉为人女!
王允墨俯下身子搂住她,安慰道:"夫人,你父之过,罪无可赦。然你……终是可惜,父亲在朝中掌管律吏,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他的身体温暖,楚乔乔却觉得冰冷彻骨。
按照律例,叛国者家眷,要么诛连处死,要么没宫为奴。但以王蒙的身份,提出楚乔乔已是王家人,与楚家已无关系,她大概率能留在王家。
而如今这句话,显然是要与她撇清关系,楚乔乔心下多了几分了然。
对女子而言,父亲叛国,被夫家遗弃,下场猪狗不如。像楚乔乔这般的贵女,为言明正,当以死谢罪。
她抬起头,双目泪眼婆娑。
"夫君,我乃燕皇室女,怎可为奴,我也不愿与你分离,请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情份上,赐我一杯毒酒吧。"
她神色楚楚可怜,这段话却说得斩钉截铁。
"乔乔,你何必?"王允墨心头一颤,虽早有计算,这段时间两人相处,他对楚乔乔也并非全然无情。
"我只有一遗愿,请夫君成全。"楚乔乔的脸望向窗外,缓缓道:"请夫君把我埋葬到栖晴山下。"
月光清冷,她嘴角处弯起一丝惨淡的笑容。
"夫人..."王允墨不敢接触她的目光。
呵呵,那次初见,以及之后的几次偶遇,都是你的算计吧。
楚乔乔心中恨极,脸上却痴痴看着对方,"夫君,那是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呀,我永远沉睡在那。若夫君以后还愿意见我,便到那里看看我吧。"
"大人,丑时已过。"
门外人报时,显然在催促。
室内两人四目相对,王允墨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只有缄默。
楚乔乔看着眼前的男子。
眉目间依然清朗如画,只是素来沉静的眸子藏了一丝不为人知的慌乱,修长的手指在衣袖下收拢,捏住袖口,在阴影中微微颤抖。
呵。
他喜欢淡雅的颜色,她便收起一向喜欢的红色衣裙。
他喜欢听凤求凰,她便在他上朝后偷偷练习,比以前练刀还努力。终是学了些皮毛,并不敢在他面前献丑。
他喜欢吃玫瑰甘露酥,她便笨拙地去学,小心翼翼地看他吃食时的表情,怕自己做的不好。
"润之,"楚乔乔轻唤他的表字。
王允墨抬眸。
"你可知我的小名?"
不待他回答,楚乔乔自言道:"你没问过,自然是不知的,我的小名叫女王。
"幼年时,家里属我最霸道,族中兄弟被我欺负了个遍,还到处惹事生非,母亲都嫌弃我了,父亲却很喜欢。他以前叫楚慕霸,不叫楚慕垂。"
"父亲看重我,他认为我虽然是女子,但胸有丘壑聪敏过人,不输男儿。所以,取小名为女王。"
说到此处,她脸上绽开了笑容,仿佛回到了那一天,只是那笑容惭惭、惭惭变得破败,最后支离破碎。
"夫人!"王允墨心头涌起一股酸楚,一步上前想抱住她。
楚乔乔却微微一晃避开他,痴痴念道,"我...终是辜负了父亲。"
她倏然迅速往嘴里塞了颗东西。
"夫人,你?"
"夫君,我们夫妻一场,你平日连蚂蚁也不愿踩,我怎么舍得让你为难呢。"她的语气带着轻笑,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讥讽对方。
药速迅猛!
她的身体摇摇欲坠,王允墨赶紧搂着她躺下来,头枕在他的臂弯上。她下意识地想推开对方,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力气。
她张嘴想说什么,只咳出了一口血,她便放弃了。
王允墨慌忙用衣袖给她擦干净,哪知道却越擦越脏,她的半边脸尽是血污。他有些不知所措,"对...对不起..."
楚乔乔看着他,慢慢闭上眼睛。那抹如星辰般的眸光彻底从王允墨的视线中熄灭。
王允墨久久抱着她跪在那,直至怀中的人不再温暖。
半个时辰后,王允墨的马车载着棺木,从东门驶出直奔栖睛山。天空雷声轰呜,一场大雨将至。
等把土埋好时,雨已经开始下了。
王允墨蹲下身子,轻轻抚摸刚立好的坟牌。
"我父亲一生为国尽忠竭力,为君主未雨绸缪,扫除隐患,是臣子的本份。我是父亲的儿子,父亲之命不可违。"
"夫人,是我对不住你..."
他的声音惭惭哽咽...
那天,她从葱绿的山林间骑马疾驰而出,如同一片红霞,温柔地撕裂了苍翠的山野。她好奇又惊讶地盯着自己,仿佛不谙世事的精灵。
他知道,他记得。
风雨打在他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许久,在侍卫的催促下,他终于站起来,一跃上马。
就这一刹那,他蓦然感觉有股凌冽的杀意直冲脊柱而来,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他回头望去。
大雨磅礴,四周黑压压一片。白日鸟雨花香生机盎然的栖晴山,现在鬼气森森。
恍惚间,丛林中似乎有几条黑影,而狂风肆虐,只是树影重重而已。
他回过头,用力甩鞭策马而去。
雷呜电闪,一道白光现出了黑暗中黑衣人的身影。
他死死盯着王允墨,引弓如满月,锋芒直指他的后心,满弦却一直不发,指尖已微微颤抖。
直到王允墨的身影消失。他才不甘心地放下了弓,弓弦缓缓松弛,发出一声疲惫的嗡鸣。
不多时,他把楚乔乔的尸体从棺材里抬出来,往她嘴里塞入一颗药丸。
一刻钟后,楚乔乔终于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跪在身旁,撑伞为她遮挡风雨的黑衣人。
见她醒来,黑衣少年清俊的脸上本是忧虑的目光变得欣喜。
只片刻,楚乔乔的眼神变得锋利起来。
"阿戌,我父亲真的被杀了?"她问黑衣少年。
"是,我..."话只说到一半阿戍便哽咽着,单膝跪在地上,"是我没有探明情况,请少主责罚!"
这件事情被再次证实,楚乔乔终于失去了所有希望,她哇的一声,大声怮哭,"是我害了爹爹,是我害了他!"
"少主,这件事情于你何关?是秦主失信!"
楚乔乔抽噎着,断断续续道:"你不知道,若不是我嫁入王家,父亲便不会对王蒙的防备松懈下来。"
"这是王蒙给我们设下的圈套!"
"可是,"阿戌脸带疑惑,"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公子会做出那种事情。"
楚乔乔走了几步,离开阿戍的伞,仰头看着这场密不透风的雨幕,彻底吞没了星月,只剩黑暗无边的天空。
任凭雨水拍打在她脸上,把她打得湿透,也把她脸上的血污洗涮得干干净净。
她缓缓道:"你还记得有天我从父亲府中回来,我说见过王伯么?"
阿戌应道:"记得,也就是少主说过后,隔了几日吩咐我有所准备。"
"嗯,"楚乔乔点点头,继续道:"六月十九那天,我本来是要到父亲府上去,因为下雨没去。我做了点心给夫...王允墨试试,当时有个人从王允墨的书房走出来,虽然只有背影,我觉得很熟悉,直到那日见到王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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