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坝村有个木匠老郝,胡家庄也有个木匠,叫老槐。
老槐给人家做窗棂子,爱说一句白话:世上就毛有不漏风的窗。
一般的人听在耳朵里也不大当回事,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篾匠老王娶婆娘那年,家里也请了木匠打家具,做窗棂子。
请的不是旁人,就是老槐的爹老老槐。
老老槐当时年岁不高,但有偏头痛的毛病。
给老王家做活计的时候恰是寒冬,风大。老老槐隔三差五的犯病。
老王的爹老老王怕耽误了日子,就说:“老槐,恁叫小槐给恁打下手吧。”
老老槐一听,很有道理。
隔天就把小槐叫来打下手,做窗棂子上的支架。
老王记得蛮清楚,就是那一年,他娶婆娘的前三天。
槐家父子做完所有活计准备收拾家伙什回家的那天。
小槐看着从外头走进堂屋的自个说:“王哥,瞧见恁屋里的窗棂子了没?”
老王瞥了一眼,点头:“瞧见了,还没糊窗户纸哩。”
小槐摆手,说了那句白话:“嗨,恁不懂。天底下就毛有不漏风的窗。”
过了这些年,老王自个的崽都快要娶婆娘了。
他早已记不清爽自己当年听见这话的反应。
总归是不大在意的吧。不然,他又怎会在几年后犯下那个错误。
原来,二蛋,就是老王的养子。并不是老王善心大发捡回来的野孩子。
而是老王与旁人苟合生下来的野种。
本来这事,如果去年正月串门子老王不偷懒。
可能瞒上个三年五载都不是问题。
坏就坏在去白石屯隔壁的牛疙瘩村串门子的前一日。
老王贪杯,与胡家庄老槐喝酒喝到三更半夜。
一个人醉醺醺地回到家倒头就睡。
第二日老王婆娘带着儿子去串门子。
儿子怎么叫,老王都赖床不愿起。
老王婆娘看了火大,拉上儿子扭头就走。
独留老王和二蛋俩人在家。
夜色微浓,老王婆娘和儿子到了牛疙瘩村姨姥家。
姨姥热情不减往年,好吃好喝招待二人。
二人欢欢喜喜间也就咧嘴答应了姨姥的请求。
啥子请求哩?
也不是啥难办的事,就是得耽误俩人一两天的时间。
姨姥有个女儿,嫁给了白石屯隔壁黑石屯的大户。
金老爷家管事仆人老顾的儿子。
往年正月,都是女婿借用主人家的骡子车拉着女儿外孙上姨姥家串门子。
可今年,姨姥坐在家中左等右等,等了四五日。也不见女儿女婿的身影。
连个最基本的口信也没托人捎。
姨姥那个急哩,急的嘴巴子里长满燎泡。
正好那夜,姨姥的儿子看着树底下老王婆娘的牛车。
心里有了主意,偷摸着跟姨姥一合计。
姨姥一拍板,顺嘴把这事说了。
老王婆娘当时吃着肉,心里美哩。
啥子都没多想,就点头答应了。
这不,隔日一大早。老王婆娘和儿子赶着牛车。
车上拉着姨姥的两个儿媳。
跟在姨姥家的牛车后头,一大伙人热热闹闹地来到黑石屯。
女婿是老顾家的独苗苗,十五六岁就跟在老顾屁股后头帮主家做活计。
算算也有几年,前年在金老爷面前得了些脸。
被准许从外头搬进府里头来住。
现下正住在金家大院牲口棚旁边的三间大瓦房里。
姨姥一伙人坐着牛车来到金家大院的侧门。
谁知,门口台阶上坐着个黑瘦黑瘦的汉子。
姨姥以为是金家看门的长工。
上去便问:“这位兄弟,俺们找恁们府上的小顾管事。烦请通报一声”
那汉子要是长工,这事也就结了。问题就在于,他不是哩!
恁道他为啥一人坐在台阶上,脸臭的像茅坑里的屎。
因为他也想进府,奈何人家不让他进。还把他赶了出来。
所以,对着姨姥那张笑着的老脸。
死汉子骂:“x恁娘的死东西!有多远滚多远!”
姨姥被吓了一大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姨姥的儿子人高马大,抓住汉子的衣领:“x恁娘!找死吗?!”
死汉子这时正在气头上,一点也不怂:“俺x恁妹!有种打死俺!”
姨姥儿子气的脸肿的像猪肝。
姨姥的儿媳上前拉架,劝:“甭跟他一般见识,得不偿失。”
姨姥儿子本也不是个意气用事的。
手一用力,汉子摔了个大屁墩。
他气不过,想爬起来打架。
这时,门吱嘎一声巨响。
门缝里露出一张脸,不是旁人。
正是姨姥的女婿,小顾。
小顾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护短道:“侯二,在俺们府门口闹事。活腻味了?!”
叫侯二的汉子霎时变得夹起尾巴做人。
他支支吾吾一句:“顾管事,俺没有……”
小顾板着脸:“还不快滚!”
侯二扭扭捏捏地走了。
小顾笑着来拉姨姥儿子的胳膊:“娘,舅哥,俺们快进去说话吧!”
众人跟着小顾来到正中间的瓦房。
围坐在大八仙桌旁。
姨姥女儿带着自家女儿给众人上茶水瓜子。
姨姥性急,问:“小顾啊,前几日咋不来俺们那?”
小顾还是笑:“娘,是俺们的不是。”
他又细细解释道:“前几日主家少爷在县里出了点事。
老爷带着俺们父子上县城去了。
小蕻(姨姥女儿)身子又不利索,染了风寒。
俺们公婆一忙起来不得闲,就连口信也忘了给恁老人家捎一个。”
姨姥听完,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时,姨姥儿媳,也就是适才劝架的那个。
她嗑几个瓜子,问:“妹夫,门口那个是谁呀?脾气那么冲。”
小顾一听这个,心里就来气。脸上立时没了笑容。
姨姥还以为是儿媳问了不该问的。
便板着脸假意呵斥:“老大家的,就恁多嘴。”
儿媳不满,撅嘴嘟哝:“俺不是心里有气嘛!”
姨姥儿子看气氛不对,扯扯儿媳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多嘴。
小顾眼瞅着众人误会了。
他解释:“是隔壁白石屯的无赖。”
姨姥疑惑:“白石屯的,咋闹到这来了?”
小顾还没来得及开口。
小顾婆娘嫌恶道:“娘,恁别问,凭白污了耳朵。”
姨姥嘴巴子动动,到底没说啥。
就是苦了老王婆娘八卦听到关键处,人家不让讲了?!
老王婆娘那个沮丧哟!
小顾打圆场:“小蕻,不是啥大事,讲讲也莫啥。”
老王婆娘坐在矮几上,心里催促:“快讲哟!急死俺哩!”
小顾:“那无赖不是个好东西,好赌。
半个月前赌输了蛮多钱。
手上一时周转不过来,就把家里婆娘秋收收来的粮食全拉去买了。
钱倒是还上了,就是苦了家里婆娘。好几张嘴哩,莫饭吃。
本来那无赖也不当回事,反正他自个在外头有东西充饥。
哪知几天前,他家一个儿子因为莫饭吃,又感染了风寒死了。
无赖身上剩来买饭自己吃的银子全花在给儿子看病上了。
他没银子,没饭吃。便想到了卖地。
在这附近,卖地除了找俺家老爷。谁有这么多银子?”
姨姥:“他想卖给金老爷?为啥不可以哩?”
小顾:“他那地种粮食还行。但比较晦气。”
姨姥:“咋个晦气法?”
小顾:“恁不是这附近的人。恁不知道也正常。”
小顾又说:“就一年前,他那地挖出过死人的尸骨。”
姨姥大惊,众人吸一口凉气。
小顾婆娘插嘴:“就是那个死东西自个埋的。”
姨姥又惊:“他杀人了?!”
小顾摇头:“不是哩。是他那个早年嫁给瘸子做婆娘的姐姐,得病死了。”
小顾:“一得病,就被瘸子家送回娘家哩。半个月都没到就死了。”
姨姥:“那为啥要埋自家地头?”
小顾:“瘸子家嫌一个破鞋脏了自家的坟头。死活不愿要。
那死东西也不愿一个外嫁女葬在自家祖坟。
一次喝醉了酒,就自个用铁锹在地头挖了坑,把人埋了。”
众人听罢,唏嘘不已。
儿媳又问:“为啥是破鞋啊?”
小顾尴尬,有些难以启齿:“早些年跟一个外村做活计的好上了。怀了野种。”
儿媳刨根问底:“瘸子家里人咋知道孩子是野种?”
小顾婆娘:“嫂子恁不知道!瘸子前头那个婆娘跟着瘸子时怀不上。
俩人离了以后,她嫁给了旁人。新婚才两个月就怀上了。”
儿媳大悟,口不择言:“噢!瘸子那东西不流种!”
小顾婆娘等女人霎时脸红。
老王婆娘这时出声:“那个孩子哩?也被饿死了?”
小顾未语,只是看着老王婆娘觉得有些面熟。
他问:“这位嫂嫂有些面熟。”
姨姥插嘴:“怪道俺老婆子糊涂,没跟恁介绍。礼数不周呀!”
老王婆娘憨笑:“俺是胡家庄的,当家的是篾匠老王。”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小顾更纳闷了。
他面色奇怪:“嫂嫂竟不知?”
老王婆娘懵逼:“俺……俺知啥?”
小顾:“那个孩子去年不是被王大哥带走了吗?
俺听人说恁们公婆收他做了养子。”
老王婆娘大惊,站起身:“俺……恁千真万确?!”
小顾笑:“这没根据的话俺可不会乱说。”
老王婆娘瘫坐在矮几上:“老王说那孩子是从齐家沟捡的,没父没母。”
小顾:“这王大哥怎么遇到那孩子的,俺就不知道了。
不过,那孩子确实算得上无父无母。”
老王婆娘追问:“这孩子是一直跟着那寡妇?”
小顾沉思片刻:“应该是。”
老王婆娘:“到底是哪个男人的种?”
小顾:“这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是瘸子家新建房子,置办物什那年的那段时间怀上的。”
老王婆娘面色惨白。
小顾:“反正说是跟一个外村来的做活计的匠人苟合,怀上了。”
老王婆娘一屁股滑坐在地。
两行清泪说流就流,她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x恁老母!死东西骗了俺呀!”
众人本来十分懵逼,等反应过来后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老王婆娘的儿子面色阴沉地站起来,埋头往外走。
小顾急:“干嘛去呀?”
老王婆娘也急。一边哭,一边跑出去扒拉儿子。
儿子眼泪纵横:“俺去打死那个小野种!”
老王婆娘哭:“不要这样!要被官差抓起来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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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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