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有些拖沓,听在阿茄耳朵里略有些不对劲。
她下意识地以为是像牙子一样来为客人打洗澡热水的堂倌。
只是这个堂倌可能因为某些原因,脚上动作有些迟缓。
那个人刚刚跨过灶房的门槛。
鞋底摩擦泥土地地面的噪声近在咫尺。
阿茄秉着不得罪人的心理,说:“热水在锅里,这位兄弟要一桶还是两桶?”
脚步声突然一滞,背后却没有任何回音。
阿茄感到十分奇怪。
“难道俺都坐在灶膛前了,他还不知道俺是新来的烧火婆子?”
阿茄感到不可思议地暗想。
沉重的脚步声再度响起,紧接着又响起一道哐当声。
阿茄手里拿着火钳转头看向身后。
一个背脊高耸,低头放置木盆的婆子面对着她。
阿茄心里有些疑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不过一个弹指的功夫。
那个婆娘在阿茄的注视下慢慢抬起脑袋。
阿茄看着那张脸,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说呢,看着那张枯槁的老脸阿茄感觉左眼隐隐作痛。
婆子的左眼:眼珠子没了,眼白突出,眼角长着一颗醒目的红黑色大肉瘤子。
阿茄感到不知所措,但她不敢表现出来。怕婆子觉得自己对她不礼貌。
她勉强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想跟婆子打招呼。
但那个婆子似乎对阿茄并不在意。
她只是在抬头后瞥了一眼阿茄。然后收回视线,转身走出灶房。
阿茄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婆子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她可以确定那个婆子十有**就是脚店的漂妇,楚婆子。
刚刚被她放置在灶房门后三脚架底下的木盆里搁着一根年岁颇久的棒槌。
灶膛里的木柴在猩红色火焰的燃烧下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阿茄的思绪被拉回,她赶紧用火钳捣鼓捣鼓灶膛里的木柴。
免得已经被烧红的木柴一股脑的全堵在里头。
这一锅水又要烧沸了。屋内上空堆积着一层厚厚的烟雾。
阿茄看着熊熊燃烧,张牙舞爪的火焰。思绪再次放空。
楚婆子的背驼的不是一般的严重。
她的背上有一个醒目的鼓包,和骆驼的驼峰一样。
阿茄觉得楚婆子肯定已经做了很多年的漂妇。
她的背指定是因为常年弯腰浆洗成堆的衣物才会变成这样的吧。
想到这,阿茄莫名有些心痛。
脚店的生意不是一般的火爆。
阿茄忙活一通下来感觉脚店的每个床铺都睡满了客人。
两个铁锅的水烧了一锅又一锅。
中途还因为有两个客人没有及时搞到热水洗澡。
而气冲冲地跑到柜台前对着古掌柜怨声载道。
古掌柜脾气好,虽没有因此怪罪阿茄。但也板着脸口头说了几句。
阿茄心里没感到委屈,但也为此手忙脚乱了一番。
夜色愈来愈浓,打更的更夫来来回回在街上走了两三遭。
脚店终于慢慢沉寂下来,直至店内客人都已陷入沉睡。
脚店终于完全沉寂下来,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柜台后的古掌柜手撑着大大的脑袋在打盹。
牙子等几个堂倌也随意散落在正堂的几个角落,靠在木桌上打盹。
灶房里的热气消散已久。只有灶膛里还余下几块黑红色的木炭。
阿茄整个人都累的虚脱。
太累了,这活就不是人干的。
从日头将将落山到现在。她一个晚上不知道烧了几锅热水。
每一锅水都需要她用木桶去井里提。
然后再用扁担,两桶两桶的挑回来。
肩膀处火烧火燎的难受,阿茄伸手一摸就摸到好几个水泡。
就在她坐在小板凳上黯自神伤的时候。
灶房外却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木桶掉进水井的响声。
阿茄有些好奇,她心里有些蠢蠢欲动。
已经面临极限的身体却懒得动弹。
她感觉双手双脚不听使唤。
明明自己脑子里想的是去外头瞅瞅。
身体却诚实地提着那一桶预留下来的洗澡水回仓房。
仓房里有一个阿茄自掏腰包买来的洗澡盆。
她把热水倒进澡盆,三下五除二飞快地剥掉身上的衣裳。
澡盆贼大,阿茄盘腿坐在里头绰绰有余。
肚子以下的部分都被泡在热水里。阿茄舒服地长呼一口气。
“虽然做这个活计好累好累。至少洗澡的热水是免费的。”
阿茄心里窃喜。
日上三竿再起的日子终究是一去不复返。
天光真的一点儿都瞅不见。
阿茄的卧室门口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脚店的马匹牲口棚安置在离灶房只有二三十步之遥的宽敞地方。
敲门声混着马匹的嘶鸣声一同杂响。
阿茄烦躁地在床上翻来覆去。
门外的人还在孜孜不倦地敲门,阿茄一把扯开盖在头上的被子。
她深呼一口气,缓和语气道:
“哪个呀?俺起来了!有啷个事情嘛?”
敲门声终于消失,阿茄的耳朵终于得到清静。
“烧水。掌柜吩咐。”老婆子可真是惜字如金。
阿茄听了,俏皮地吐吐舌头。
她取下门上的木闩。随着“吱嘎”一声,门被打开。
楚婆子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映入眼帘。
阿茄感到好生奇怪,即使再迟钝,她也能感觉到婆子对她的不喜。
但她毕竟初来乍到,而且这婆子也没对她造成啥子实质性的伤害。
所以她打算暂时静观其变,眼不见心不烦。
那婆子可真是能吃苦。阿茄匆匆一瞥。
瞥见那堆成山的脏衣物,应该算是消灭掉了许多。
毕竟楚婆子脚边的另一个水面干净的木盆里泡着许多衣物。
阿茄猜测应该是楚婆子起来很早后洗好的。
“真能干啊!”阿茄在心里对楚婆子隐隐生出一丝钦佩。
步入灶房,看着冷锅冷灶阿茄不禁长叹一口气。
现在真的一点儿也不算早,而是真的特别早。
月亮还高挂枝头,后院槐树上的乌鸦不时发出几声怪叫。
脚店里投宿的客人还在梦中酣睡,时不时翻身发出几句呓语。
古掌柜依然坐在柜台后翻看账簿。
牙子和几个堂倌正打着哈欠在牲口棚喂养牲口。
阿茄起来才不是为了烧水哩,那只是顺带的。
她觉得那个楚婆子可能还不知道她要为脚店制作贩卖给客人的干粮。
另外,脚店雇佣人员的早食夜饭也由她承包。
不过还好大业朝的商业贸易算得上蒸蒸日上,异常繁荣。
像脚店,酒楼这种大型服务类餐饮住宿行业的店铺。
购买制作饭食之类的面粉、大米、蔬菜、油盐酱醋。
只要数量可观,市场上的商贩指定会提供送货□□。
本来古掌柜是想让阿茄自己负责每日的预订食材工作。
但后来转念一想,他考虑到阿茄在这人生地不熟。
他害怕阿茄到时候遇到蛮狠不讲理又爱坑蒙拐骗的小商贩。
到时候吃亏的不仅仅是阿茄一个人,而是永泰来脚店。
所以这份没啥辛苦可言的跑腿工作就被古掌柜推给了牙子。
阿茄发现即使是面向敦厚老实又木讷的牙子也有精怪的时候啊。
采办这种工作向来极有油水可捞。
更别说采办食材这类工作。
只要不是蠢笨如蛀虫的人,都能巧妙地从中捞到油水。
只是阿茄斯以为像牙子这种老实人应该不太敢在古掌柜的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
结果令人出乎意外,果然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再小的蝇头小利也是利。
当然,以上种种皆是后话。咱们暂且不提。
话说阿茄用井水洗完脸、用粗盐水漱完口后。
正哈欠连天的在灶房厨案上揉制面团。
楚婆子一声不吭地走进灶房。
她蹲在厨柜底下翻找东西,弄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
阿茄一开始并不在意,只是那动静听在耳朵里实在惹人厌烦。
阿茄不动声色地悄悄瞥了一眼。
她看楚婆子一个人蹲在那翻翻找找有些辛苦。
刚想开口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楚婆子却拿着一个小粗纸包起身。
她像是有所感应般抬头淡漠地看了一眼阿茄。
那眼神有点冷,阿茄感觉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是吃饱了没事干喜欢多管闲事。
揉面也是一个费时费力的力气活。
一大坨面团揉下来,阿茄感觉胳膊都不是自己的。
偏偏投宿脚店的好些商贩都是走南闯北的,极其喜欢早起赶路。
他们从下等房(大通铺)、中等房(二至四人合住)、上等房(一人独住软床房)中推门而出,鱼贯走入一楼大堂。
古掌柜的柜台跟平常有些不一样。
他在柜台上放了一大筐山东大馒头。
筐子前搁置一块方方正正的大木牌,上书“正宗山东大馒头,三文钱两个”。
大堂的十二张木桌旁渐渐坐了许多人。
那张离柜台最近的木桌旁坐着一个又高又壮的络腮胡男子。
他本来正闲着无事四处打量。他的同伴还在楼上的中等房收拾衣容。
那筐子馒头他一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了。
毕竟那个胖掌柜把它弄在这么醒目的地方。
但他不以为然。他才不相信是正宗的山东馒头呢。
他们这些店家就喜欢弄这些噱头糊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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