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店外的石板街上人头攒动。远处不时传来几声吆喝。
一个挑夫打扮的汉子悄无声息、旁若无人地走进脚店。
古掌柜似有所感,他抬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
随即在汉子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面带微笑,语气热络地说:
“这位客官,是住宿还是随意上些茶水?”
挑夫模样的汉子闻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只是默默地走近柜台,嗓音沙哑道:“馒头,六个。”
古掌柜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盯着汉子。
汉子也不着急,他从胸口暗袋里掏出九枚铜板放在柜台上。
数量不算少的铜板在柜台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古掌柜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麻溜地用棕色纸封袋为客人装齐六个馒头。
谁知那汉子看着气定神闲,实则早已饥肠辘辘。
他伸手接过那一袋子馒头。啥也没说直接拿出一个放进嘴里撕咬。
那张大大的嘴巴一下就把馒头咬掉一大半。
他鼓着腮帮子卖力地咀嚼,又伸长脖子费力地吞咽。
古掌柜看得暗暗称奇,那汉子似乎被噎着了。
古掌柜听着他一连串的咳嗽声。
赶紧拿起柜台边的茶水壶为他倒了一大杯茶水。
汉子接过茶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啪——”
杯子被重重地放在柜台上。
汉子长舒一口气,舒服道:“爽!”
古掌柜面色如常:“这位客官好生豪气。”
汉子摆摆手,又把剩下的半个馒头塞进嘴里,不置一词。
他两三口解决掉半个馒头。
用力吞咽一下,对古掌柜说:“掌柜的,烦请再倒一杯茶水。”
古掌柜依言倒满一杯茶水。汉子又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他放下杯子,用袖子擦擦嘴。
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边走边说:“掌柜的,多谢了!馒头不错。”
古掌柜听了这话,眼睛都是笑眯眯的。
他招呼牙子把杯子拿去清洗的时候,语气都比往日温和了好几分。
络腮胡男子和脚店大堂坐着的其他客人都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络腮胡男子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窝窝。
他看着柜台上的那筐子馒头若有所思。
坐在大堂靠近木制楼梯的木桌旁的是一个矮瘦的汉子。
他的两鬓已经苍白,肩膀上搭着一个灰色褡裢。
他看着古掌柜,迟疑道:“掌柜的,那馒头真是正宗山东大馒头?”
古掌柜面色如常,并无不快。
他很有底气地说:“如假包换!”
那汉子犹疑片刻,遂起身走到柜台前。
他把六枚铜板放在古掌柜手边:“来四个吧。正好买来路上吃。”
大堂里的好些人都按耐不住了,三三两两地聚到柜台前。
有些是直接想要买馒头的,有些则是心里有些犹豫,来到柜台前仔细打量馒头的。
就在那筐子馒头快要见底的时候,络腮胡起身来到柜台前。
他一把推开挡在他身前的两个矮瘦矮瘦的男子。
对着古掌柜说:“十二个馒头!”
这可算是大手笔,古掌柜赶紧拿来纸袋子装馒头。
那两个被他推开的男子中的一个十分不满。
他说:“恁搞啥子嘛!明明是俺们先说的!”
络腮胡皱眉,他扬扬拳头。
那男子顿时觉得有些害怕,但还是咕哝一句:“什么人呐!没规矩!”
络腮胡不满,鼻子喷出一股热气。
刚想用拳头教训教训矮瘦干瘪的男子。
古掌柜怕生事端,赶紧阻挠:“几位客官勿急。灶房蒸屉里头还有呢!”
话毕,把两个矮瘦男子的馒头递给他们。
又扬声对牙子说:“牙子!快去灶房催催。把馒头都端过来!”
络腮胡男子看在古掌柜的面子上没再说什么。
阿茄在灶房里蒸馒头。牙子兴高采烈地冲进来。
他喘口气说:“阿茄!快些!那一筐子馒头都被卖完了!”
阿茄简直被吓到了。她拿起火钳猛的站起身。
不可置信地看着牙子问:“恁在说啥子?这怎么可能?”
牙子吞咽一大包口水,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
“怎么不可能?!恁干嘛这么小看俺们脚店?”
阿茄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确认地询问道:
“真卖完了?脚店的客人都这么饿吗?”
牙子有些不耐烦,他自己走到蒸屉旁查看。
结果滚烫的水蒸气喷了他一脸。他只能一边挥手一连连倒退。
勉强睁开两只眼睛后,他说:“阿茄,还要多久?客人们都紧等着要哩!”
阿茄重新坐在板凳上,用火钳捅捅灶膛里的木柴。
“马上了!”
她放下火钳,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紧接着拿起两块湿乎乎的布块递给站在旁边的牙子。
到了饭点,摆在柜台上的馒头所剩无几。
脚店里的客人业已所剩无几。
剩下的客人要么是身体抱恙,不良于行。
要么就是在本县还有要事在身,需要多多滞留一两日。
牙子本来正在为一个静坐在木桌旁的客人端茶倒水。
古掌柜不知是突然想起什么。突然用手拍一下脑袋。
他转动脑袋在大堂里搜寻着什么。
看见牙子以后,双眼一亮:“牙子!过来!”
打工人典型代表牙子虽然在心里不住吐槽。
但面上还得挤出笑容跑到古掌柜面前说:“掌柜的!啥子吩咐?”
古掌柜悄悄转动脑袋环顾四周。
他发现没啥子需要顾忌的人后,大大方方地塞给牙子十五枚铜板。
并说:“今天早上跟恁说的,没忘记吧?”
牙子见了钱,却好似这钱都可以收入他裤带里一样。
喜形于色地连连点头保证:“掌柜的放心!”
那个静坐在木桌旁的客人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牙子。
他想不明白一个堂倌在上班跑腿的时候有什么好高兴的。
入夜,天气比较燥热,要求洗澡的客人比昨日多了好多。
店里的堂倌和灶房烧水的阿茄整个晚上都在连轴转。
等到完全消停下来,时间已经过了三更时分。
牙子是县城本地人,家住平昌坊济东街。
随着吱嘎一声脆响,牙子推开面前这扇由木板拼凑而成的小门。
门内是一个空旷的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的屋舍。
屋子正中央摆着一个简陋破旧的小木桌,木桌上有一盏豆油灯。
木桌旁的矮几上坐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
此刻他正背对着牙子。听见开门的响声后。
他拿开豆油灯上的小风罩,用筷子拨了拨黑漆漆的燃芯。
牙子见他不打算开口,便没话找话道:“刘哥,忙着呢?”
叫“刘哥”的汉子瞥了他一眼,语气平平道:“坐。”
牙子像是在自己家一样。先在屋子角落的木柜上拿来一个有缺口的土碗。
随后一屁股坐在汉子对面,往自己碗里倒了满满一碗的土烧酒。
等那汉子坐下,他把九枚铜板豪气地放在木桌上。
汉子处变不惊,冷淡地盯着牙子说:“拿出来。”
牙子故意装傻充愣:“啥呀?拿啥子东东?”
汉子废话不多,直接把牙子面前的那碗烧酒倒进自己嘴里。
他的动作太快了,牙子压根就来不及阻止。
牙子一屁股瘫坐在矮几上,故作难过状用袖子擦拭压根就不存在的眼泪。
昏黄的灯光下,汉子垂下眼眸自顾自地自斟自饮。
他的脸丝丝毫毫都暴露在偏橘黄的灯光下。
牙子看着面前这张白天才刚在脚店里见过的脸,到底不敢太放肆。
但他绕不过心里那到坎,嘟着嘴咕哝道:
“真是!全给恁了俺一分莫得!”
汉子依然“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假装自己没听到。
原来,早上在脚店里发生的挑夫模样的汉子购买、夸赞永泰来脚店的馒头好吃。
这一切根本不存在,都是古掌柜和挑夫模样的汉子在自导自演。
小仓房里阿茄正躺在被窝里睡的香甜。
今日是开门大吉,馒头几乎都被卖完了。
这让阿茄由衷地觉得自己在脚店是很有作用的。
当然,如果让她知道古掌柜在背后做的小动作。
她指定不会气馁,她只会由衷地钦佩古掌柜: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修水镇通往县城的官路上,一辆骡子车正在星夜驰骋。
车上的车夫正靠在背后的货物上打盹。
高麦左肩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褡裢,右手握住缰绳。
他的业务好像还不太熟练,骡子车走的挺慢的。
“哐当——”
右边车轮压过一块石头,车夫一下子从睡梦中被惊醒。
他费力地把眼睛睁大,嗓音沙哑地说:“兄弟,给块烧饼解解馋。”
高麦动作自然地从褡裢里掏出一块长长扁扁的烧饼。头也不回地往身后递过去。
车夫接过烧饼大口撕咬下一大块饼肉,饼渣掉落在裤子上。
他毫不费力地吞咽下全部饼肉,又伸手解下腰间的水袋。
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的土烧酒。他大声地打了一个饱嗝。
吃饱喝足,闲来无事。车夫悠闲地半躺在货物上。
脑海里突然想到半个时辰前发生的“意外”。
他盯着高麦挺直的脊背思索了好几秒钟。
饶有兴致地问:“兄弟!娶婆娘了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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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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