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谁不知太子亲近母族,对世家十分倚重,但这次考试是陛下命令,一切在众人眼皮底下进行,怎还会有这样明目张胆的徇私舞弊?

皇帝示意太子别说话,面色微沉,道:“你说主考官与世家勾结,可有证据?”

顾轻舟道:“文书学生并没有带在身上,全部在学生房中,陛下可立刻派人去取。”

皇帝一扬下巴,立刻有人过去,顾轻舟说了位置,继续道:“半月前,学生曾与方氏子打赌,方琢侮辱士子,学生和他约定,谁若名次在后,则从兰院叩头到南城门,兰院当时在场人等,皆可证明,”他看见了乔郁与元簪笔,“乔相与那位大人当时也在。”

皇帝看向两人,道:“和你们有关?”

乔郁道:“回陛下,臣与元大人一起来看元大人幼弟,不巧撞上顾轻舟与方琢争执,确有打赌一事,他们两人还请臣作证,但臣并没有答应。”

元簪笔言简意赅道:“确有此事。”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乔郁身上,没有离开过。

“霍思白曾是方鹤池大人清客,学生那还有霍大人做清客时的手迹。”顾轻舟道。

霍思白脸一阵红一阵白,众人视线落在他身上,宛如刀割一般,他跪下,道:“臣不敢!”

皇帝却道:“你果真做过方鹤池的清客?”

霍思白道:“臣确实做过,只是绝对没有和方家勾结,臣不知为何这个士子要含血喷人,污蔑老臣清白!”

侍从取了信函过来交给乔郁。

乔郁撕开信封,在风中摊开,确认并没有什么洒在上面才道:“信纸来源不明,还是臣念给陛下听吧。”

皇帝道:“念。”

乔郁一字不落地将这份词句恭敬、对方鹤池所做之事满口答应的文书念完了。

霍思白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着,“臣当真没有。”

皇帝道:“你且看看是不是你的笔迹。”

霍思白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得抓住了信纸,匆匆扫了两行,已面无人色,“陛下,此定是伪造之物,臣……”

顾轻舟打断道:“那么霍大人如何解释大人之妻所收的三百两黄金?”

皇帝冷冷道:“去查。”

霍思白哑声道:“臣或有治家不严之处,但臣当真不知,也确实和方家没有勾结。”

皇帝冷冷道:“都带回去,慢慢查,朕就要看看,还有谁目无法纪,以下犯上。”

一直看了许久的顾轻舟道:“学生无计可施,自知不堪严刑拷打,牢狱之中多有变数,学生宁死也不愿意变节,学生今日面圣断然没想过活着回去,若能为天下士子求得一条明路,学生就算万劫不复也死得其所。”话音刚落,顾轻舟口中吐出一口黑血,人砰地倒在了地上。

贺公公高道:“快传太医,传太医!”

殿前司统领白侑上前一探,朝皇帝摇了摇头。

他说自己以死明志,就事先吞了毒来。

这下真的死无对证,霍思白欲哭无泪。

谢居谨这时反应过来,这十有**又是一个局。

如上次定品之争一样,或许还是皇帝与乔郁一同演戏。

谢居谨暗暗叹息。

人已经死了,陛下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震怒,要求彻查,让这次考试做到更加公平,甚至偏向士子。元簪笔想。

他看向乔郁。

乔郁拿着文书,正垂眸看着,他的睫毛长且密,看不清内里神采。

果不其然,皇帝面无表情地盯着尸体良久,突然笑道:“好啊,很好。”

一众朝臣跪下,齐声道:“请陛下息怒。”

“朕怒什么?”皇帝道:“我魏国有这样一群手腕通天、心思过人的臣子是朕之福、国之幸啊。有人质疑便威逼利诱、分化不成就杀而诛之。”

乔郁道:“陛下,此事是臣等失察,请陛下降罪!”

皇帝怒极反笑,“若是今日朕不来,这人是不是白死了?清理考场、让考生闭嘴、传到朕耳朵里的消息,还是考场恭肃,是吗?千刀万剐是匹夫的刀法,让人死得悄无声息,仿佛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才是你们的手段!”

皇帝深深喘了两口气,猛地推开要来扶他的太监,冷声道道:“元卿,定品不公,朕便依你之见,选了考试,若是连考官都能买通,你说该如何?”

元簪笔道:“回陛下,那就更换题目,另选考官,彻查背后究竟谁人指使。”

皇帝点头,“若朕要你去做这件事呢?”

元簪笔道:“臣必全力以赴。”

“好好好,半月之后,朕要看到你全力以赴的结果。”皇帝道,他垂眸,两个被委以重任的儿子跪在身边,另一个儿子事不关己,也可能洋洋得意地跪着,“彻查之事,”他仿佛随手似的指了乔郁,更加让觉得这是一个局的朝臣能笃定内心想法,“你来查。”

乔郁颔首道:“是。”

“霍思白,”皇帝一顿。

霍思白跪在地上,面如死灰。

“先送往刑部关押。”

霍思白颤声道:“谢陛下恩典。”

气氛紧张至极,皇帝望着面色凝重的太子,冷笑道:“他日要是朕觉得不公,你们要如何?”

太子惊骇道:“父皇,儿臣绝对不敢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皇帝不耐烦摆摆手,根本不想听这些千篇一律的解释,只对元簪笔道:“考试的事情就由元卿负责,一切事务你看着办。”

元簪笔道:“是。”

皇帝又扫了群臣一眼,冷笑一声,这才转身而去。

眼见着皇帝一行浩浩荡荡地走了,众人才从地上起来。

殿中的血腥味太重了,明明只死了一个人,却重得窒息。

乔郁道:“经此事之后,考试大约会公正不少,哪怕世家再不满、再想动手脚,也要顾虑陛下的想法。”

元簪笔道:“是。”

他神色淡淡,语气也淡淡。

乔郁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

元簪笔若有所思,“我只是在想,这确实是个好手段,闹得这样大,至少今年不会有人敢做手脚。”他声音很轻,“陛下大约也想到了,就算他来时不知道,看见这个场面,自然会表现得震怒万分,哪怕他根本不在乎死的那个人是谁。”

元簪笔眼眸黑亮,这是一双让人看了能冷静下来的眼睛,此刻乔郁看着,只觉得心里发冷。

乔郁面色渐渐冷了下去,“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元簪笔却道:“不敢。”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眨眼的冲动。

乔郁冷冷道:“你有什么不敢?你是想说是我做的,或者我指使别人做的。士人不择手段一心向上爬,为了一堆人的前途死一个不是再划算不过吗?这样稳赚不赔的机会谁会拒绝,谁又能拒绝?”

“我猜你在想,兰院是我一心要进,也是我同顾轻舟搭了话,之后又千方百计地劝皇帝去考场,直到顾轻舟以死明志,皇帝下令彻查。不管霍思白有没有和方家勾结,那些东西都不是他一个小小士子能掌握的,我说的对吗?”乔郁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他语速却极快,“谁能找到那些证据,或者说,谁能伪造那些证据呢?本相当仁不让,对吧。”

乔郁脸色白得吓人,仿佛只要元簪笔一个点头,他身上最后一点像人的东西就会烟消云散。

太完美了,太水到渠成了,圆满得好像乔郁下了一手极高明的棋,把所有人都玩弄在棋盘里了。

在元簪笔心中,他恐怕正在洋洋自得吧!

只是……

乔郁气得脸色发白,元簪笔正要开口,一个小太监走到二人身边,道:“乔相,元大人。”

乔郁冷声道:“什么事?”

“乔相,三皇子殿下请您去他府上一叙。”小太监不明白两位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乔郁想一甩袖子说不去,话到嘴边却一停,他道:“好,本相知道了。”

元簪笔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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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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