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簪笔看了他半天,意识到他没有开玩笑。
元簪笔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乔郁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平心而论,以乔郁姿容,若是个女子,也定然是祸国殃民的绝世美人,他又是这样的脾气秉性,不管谁娶了他,元簪笔总觉得会家宅不安永无宁日。
元簪笔啪地将门关上了。
乔郁怒极,道:“这便是君子之礼吗?”
元簪笔又把门打开了,“乔相不是问我,你是女子,我当如何吗?”
乔郁道:“是。”
“你若是女子,我为了乔相的名声考虑,绝对不会私下见你。”元簪笔一本正经道:“乔相请回吧。”
乔郁一时之间居然觉得元簪笔这话十分有道理,但他不可能因为一个人说的话有道理就回去。
他一手扶着门,大有元簪笔不说他就不走的架势。
元簪笔叹了口气,努力想出点不那么敷衍的话来敷衍乔郁,“你若是个女子,以己身有诸多桎梏却仍能有如此功绩,我会十分敬你重你。”
乔郁道:“因为我不是个女人,所以你不敬我,也不重我?”
元簪笔一时无言以对。
他本来就不能言善辩,何况对方还是乔郁。
乔郁朝元簪笔笑,“你知道陛下想将五公主指给你吗?”
元簪笔疑惑道:“不知道。”
这就是乔郁来他这发疯的原因?
元簪笔缓缓道:“莫非乔相欣悦五公主?”
乔郁被呛了一下,“不是。”
元簪笔审视地看了乔郁一圈,“那和乔相有什么关系?”
很多人都说元簪笔不善言辞,但乔郁总能被元簪笔用一些相当朴实无华的问题问住,比如说现在这个。
皇帝要把五公主指给元簪笔,他又不喜欢五公主,此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乔郁轻快道:“不,只是这件事让本相深受启发,本相若是个女人,说不定在本相出生后就被指给你,及笄之年与你成婚,哪又不是一对青梅竹马有始有终的神仙眷侣。”
元簪笔不去想这个画面就感觉阵阵恶寒,“我无福消受。”他说的很是诚恳。
乔郁深思,又道:“不,我不能嫁给你。”
元簪笔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乔相英明。”
乔郁叹了口气,道:“我要是嫁给你,恐怕你我二人就得一起死在静室。本相虽然想让你死,但不想你这么死。”
他要真是女人,真嫁给了元簪笔,之后宁佑十年案,轻则元簪笔前途全毁,重则他们二人一起死在静室。
他重重叹息,以手托腮,“但本相思来想去,本相要是个女人,谁能配得上呢?实在令人苦恼啊。”
元簪笔朝他一笑,趁着这个功夫将门关上了,还当机立断段,在里面把门锁上了。
元簪笔一边走一边道:“乔相请回吧。”
从小元簪缨就教他可以不说话,但说话绝对不可刻薄,好好的休沐之日,元簪笔这些天来料理考试一事,还有安顿顾轻舟一家以及种种推不掉的迎来送往都够他头疼,本想看完文书好好休息,却被乔郁莫名其妙地耽误了小半个时辰。
他忍了忍,说出了自己这辈子最刻薄的话,“长日漫漫,乔相可以慢慢想谁配得上。”
小雪过来时便看见乔郁坐在元簪笔书房门口,手里把玩着个梨。
他走近一看,发现不是梨,是玉。
雕琢得梨一样的玉。
小雪道:“姐姐在这干嘛呢?”
乔郁叹了口气,似有无边感伤地说:“你哥把姐姐休了。”
小雪拿腔拿调地宽慰道:“无事,以姐姐美貌才情,定能寻得良人。”
元簪笔在房中面无表情地喝完了凉茶,决意让他俩在外面一直站着。
……
三日转瞬即逝。
因是太皇太后寿辰,宫中处处张灯结彩,河中银灯几乎连成一片,远望去不像是人间景象。太皇太后寿宴年年极尽奢华,今年皇帝不仅令人以太皇太后的面容雕琢了座三丈高的白玉观音送到慈恩寺供奉,还大赦了天下,如此尊荣,令不少显贵世家都为之咂舌。
皇帝是嫡次子,皇后早亡,是贵妃抚养皇帝长大,先帝过世后不久,贵妃也撒手人寰,因此后宫中地位最高,也是整个魏国地位最尊崇的女子,就是这位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身体还好,只是年纪大了,有些事记不得了。
太皇太后笑呵呵地看完几个年纪小的重孙子、孙女为自己祝寿,她偏头对身边最小,也是最受喜欢的十一公主小声道:“怎么不见小九?”
五六岁的小姑娘刚想开口,说刘翡被禁足了,皇后正好剥完橘子,递给公主,而后笑道:“小九前几日贪玩受了凉,今日就不能见太皇太后了,我们来时,小九还让人来说,祝曾祖母寿比南山。”
她摸了摸十一公主的头发。
十一公主含着橘子点头。
太皇太后环视一圈,笑着说:“皇帝这些臣子怕不都是看着样貌选的,个个都是俊秀儿郎。”她看见了安平和长宁坐在一起,“安平从小就和她姑姑好。”
“长公主脾气好,这些孩子和长公主都好。”皇后道:“今年的寿宴还是长公主一手操办的呢。”
太皇太后道:“长宁一直都很好,是个进退有度知礼懂礼的好孩子。”她话锋一转,“安平有十五了?”
皇后笑着道:“十五了。”
太皇太后又道:“订了人家没有?”
“陛下属意元家的那个孩子。”皇后道:“就是坐在小五对面的那个。名字叫元簪笔。”
元簪笔正在和几个年轻的世家子弟说话,长相虽不如乔郁那般秀美,但胜在气质卓然。
“元簪笔,之前是不是还有个元簪缨?”太皇太后问道。
皇后笑容一僵,道:“有,是元簪笔的兄长。”
太皇太后和元簪笔的祖母是堂姐妹,出嫁前关系极好,因此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太皇太后对元氏子弟总是照拂有加。
皇后还记着几年前太皇太后知道元簪缨死讯时长叹一声说可惜了,现在就已忘干净了。
太皇太后看那些个未婚的俊俏儿郎,又看了看这边的公主郡主们,觉得有几对也是相配的。
她目光落在乔郁身上,猛地顿住了。
皇后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独自喝酒的乔郁,以为是太皇太后不认识,道:“那个孩子叫乔郁,去年您过寿时他不在中州。”她虽极不喜欢乔郁,但不至于在今天摆脸色,“前几日公主们还说,这些朝臣里生得最好的就是乔郁。”
太皇太后呆呆地望着乔郁,片刻之后才回神道:“是生得好,生得真好。”
好得人心颤。
宴上觥筹交错,独乔郁形单影只。
要是太皇太后愿意过去看看,就知道乔郁不是在喝酒,而是在咬酒杯了。
银酒杯虽能试毒,但质地柔软,很容易留印子。
元簪笔和他几乎是一同进来的,偏偏只理别人不看他。
乔郁松口,尖牙在杯壁留下了一小圈牙印。
他倒是不明白旁人同元簪笔有什么可说的,元簪笔会说话吗?
就算他会,和他说话不觉得腻味吗?一盏茶的功夫能说上几句话?
太皇太后说:“那孩子是不是身体不大好,哀家瞧着面色太白了。”
小十一趴在皇后膝盖上,闻言抬头笑道:“曾奶奶,那叫面如傅粉。”
皇后失笑道:“你懂什么叫面如傅粉?”
小十一道:“安平姐姐说了,乔相那样的面容就是面如傅粉,我说什么叫傅粉啊,姐姐告诉我说白得好像擦了粉一样,母后,那乔相到底有没有擦粉啊?”
小姑娘稚嫩可爱,抬头说话时一派天真,太皇太后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道:“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太皇太后本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小十一居然真的蹬蹬蹬跑到乔郁面前,脆生生地说:“低头。”
她这样一跑过来,大殿上的目光大多都被吸引过来了,连元簪笔都往他身上看。
皇后知道乔郁什么脾气,也知道他要是不想给公主的面子就一丁点都不会给,生怕乔郁用什么歪理邪说把公主气哭。
乔郁面色流露出些笑意,竟低下头,笑着问:“公主要做什么?”
小姑娘飞快地在乔郁脸上摸了一把。
乔郁一愣。
不光他愣住了,看愣的人不少。
淮王没忍住,和淮王妃道:“本王可是头一次看乔相这样的表情。”
皇帝噗嗤笑出了声,招呼小十一过去。
小十一又蹬蹬蹬跑到皇帝身边,乖巧道:“父皇。”
皇帝道:“你这是做什么?”
小十一认真地说:“儿臣想看乔相脸上有没有擦脂粉。”
皇帝笑道:“乔相一个大男人擦什么脂粉。”他颇为闲着没事地说:“乔相擦了吗?”
乔郁直起腰,也笑了,“陛下为何不问十一公主臣有没有擦?”
他见元簪笔还在看他,一本正经地问;“你要摸吗?”
元簪笔立刻把视线收回去了。
他接连喝下几杯酒,觉得热得要命。
元簪笔用手一摸脸,手上的温度烫得人心惊。
一点麻,一点痒,好像有蚂蚁在腹中噬咬一般。
元簪笔深吸一口气,微微低头,右手不自然地捂住腹部,只是掌心太烫,烫得他颤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小动作当然逃不过离他很近的乔郁,乔郁借着敬酒之名过来,笑道:“怎么了?”
元簪笔抬头,从颧骨到脖子红了一片,眼中似有水光。
乔郁差点没伸手挡住他的眼睛,低声道:“你怎么喝成这样?”
元簪笔压着喘息,含糊道:“酒里有毒。”
乔郁看了眼莹白的酒杯,怀疑地说:“酒量差不丢人。”
刘长宁往这边看了眼。
元簪笔朝不远处的小太监招手,小声说了什么。
小太监绕了一圈跑到夏公公那,再由夏公公转述给皇帝。
皇帝瞥了眼二人所在方向,略一点头。
元簪笔起身出去了。
乔郁拿起元簪笔的杯子闻了闻,酒中毫无异味,杯子也没有变色。
何况元簪笔那个反应,怎么看都不像是中毒了。
刘长宁那边惊呼一声。
乔郁扭头,原来是公主不小心将酒杯推倒,撒了一裙子。
刘长宁起身,道:“臣妹殿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皇帝笑刘长宁太一板一眼,挥手道:“别恕罪了,快去换一件。”
乔郁的目光一直跟着她出去。
宫宴是刘长宁一手操办的,以这位公主心思,应该不会有宫宴之上有人投毒之事发生。
若说是刘长宁自己投毒,以她的身份,她恐怕是疯了才会想谋害皇族。
倘若只针对元簪笔一人,刘长宁确实能做到。
乔郁捏了捏元簪笔的酒杯,同他自己的酒杯毫无差别。
如果是毒,酒杯不该毫无变化。
乔郁垂眸,似乎猜到了刘长宁的打算。
可要是,不是毒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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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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