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相逢(贰)

鹤书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毫无焦点地掠过头顶的屋梁和手边染血的外衣。

他的视线虚浮涣散,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是晃动的、陌生的模糊色块。

“叽啾?”(你醒了?)

旁边传来细碎的鸟鸣,但奇怪的是,那声音在他脑中竟自动转化成了能理解的意思。

他试图撑起上半身,这个动作瞬间扯动了全身的伤口,迟来地、如同被无数蚂蚁啃噬般的痛苦这才密密麻麻地席卷而来。

鹤书死死咬住下唇,这才没让呻吟溢出,他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眼里满是警惕:

“咯……咯?”(是谁?)

声音干涩粗粝,刚出口他便愣了一下,似乎连自己的嗓音都让他感到陌生。

手不自觉地抬起,入眼的却是一只布满焦羽的翅膀,鹤书困惑地皱眉,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眼前的翅膀便倏然褪去,显露出伤痕累累的人类手臂。

那根原本固定着他受伤左臂的木棍松脱掉落在地上,鹤书却没有在意,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捏了捏手指,像是在确认这具身体是不是自己的。

“这是哪里?”

他环顾陌生的房间,却寻不到半点熟悉感,眉头不由得越锁越紧,

“我……我是谁?”

这句话问出口,鹤书自己先慌了。

记忆仿佛被掏走了一大块,只剩下一片虚无的空白。

他努力想抓住些什么,但脑袋却像是被塞满了棉絮,又沉又胀,还隐隐作痛,徒劳无功的搜寻只带来更深的眩晕和恐慌。

他心口一紧,眼眶倏地就红了。

“叽啾、叽啾叽啾——”(恩人,是鹤,是鹤——)

窗台边好像有什么啄了啄木窗框,鹤书闻声艰难起身,挪到窗户边将其打开,一只小麻雀便飞进了屋子,停在他的肩头。

“那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啾啾……”(不知道……)

鹤书垂下头,抬起右手摸了摸小麻雀的脑袋,听它继续道:

“叽叽叽、啾啾!”(啊!有只猫、叫你、死鸟!)

“啾啾、啾啾!”(死鸟、死鸟!)

小麻雀叽啾着,绕着鹤书飞了两圈,又回到窗台边蹦跶起来。

“偲袅?”

鹤书听了这名字,不解地歪过头,虽然自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但还是从心底觉得这个名字奇怪。

“我肯定不叫这个名字。”

他不满地撇了撇嘴,小声咕哝着,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立刻抱紧醒来时身上就披着的外衣,缩进床脚。

“默生,拿着这封信,去定云寺找我师父,请他下山来草屋一叙。”

鹤书竖起耳朵听着屋外的人声,觉着有些熟悉,他闭上眼睛思索了一阵,还是什么也没有记起来。

外面的人还在说话,声音却有些小,不多时便彻底停住了。

鹤书忍不住好奇,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却不巧踩上刚刚滚落在地的木棍。

尖锐的刺痛瞬间从脚底心扎上来,他猝不及防地“嘶——”了一声,受着伤的笨重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猛地一歪,向后仰去。

预想中撞击地面的疼痛感没有到来,腰后撞上一片温热的、带着清苦药香的胸膛,那人的力道不大,将他下坠的势头险险拦住。

鹤书被这股力量带着,踉跄着向侧面歪了两步,最终还是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一股钻心的钝痛瞬间从髌骨炸开,沿着腿骨凶猛地往上窜,疼得他眼前发黑,倒抽一口冷气。

“你没事吧?”

回过头,才看见托了自己一把的人半跪在地上,声音里带着喘,额角因为急冲过来,渗了层薄汗。

他拖住自己腰背的手臂仍在微微发颤,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以及一丝尚未散尽的惊悸。

和醒来时盖在自己身上的外衣相似的味道瞬间盈鼻,鹤书莫名感到一阵心安。

但他还是忍着痛踉踉跄跄地冲出屋子,裹紧身上唯一蔽体的外衣,慌不择路地躲到院子中间、那棵枝干粗壮的桃花树后。

探出一点脑袋,他悄悄瞄着一瘸一拐,也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人。

这处山间小屋如同世外桃源一般,院中的桃树开得正盛,风吹过,漫天绯色的桃花簌簌飘落,像一场温柔的胭脂雨,覆盖了冰冷的青石小径。

桃花树下,鹤书将整个身体紧紧贴在粗糙的树干上,只一双眼睛从那后露出来,像只受惊的小鹿,睫毛纤长,颤得厉害,眼底凝着层警惕的光,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树皮。

身上那件松松垮垮的宽大外衣根本遮不住什么,裸露的肩头、胸口上,纵横交叠的伤口还泛着暗沉的红,有些已经结了痂,有些还带着未愈的嫩肉,看上去可怜极了。

对面的人静立在几步之外,身形被落瓣衬得朦胧,眉眼间漾着浅淡的笑意,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欣喜:

“贺兄?是贺兄吗?原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贺汹?难道这是他的名字吗?怎么感觉也不好听啊……

“你……认识我吗?”

“贺汹……是我的名字?”

那人闻言微微一怔,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了然,随即被浓重的心疼取代,语气放得更软了些:

“不,你是贺无名。”

“贺无名……”

鹤书低下头呢喃自语,这三个字在他的舌尖滚过,脑中的记忆之海却依旧平静无波,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他正思索着,没有瞧见对面的人走得更近了些。

三月春寒未过,凉风又卷着花瓣飘落,沾了些在他的发间颈处,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惹得他眼尾轻轻弯了弯。

外衣又滑落大半,露出的脊背线条单薄的硌眼,微冷的空气瞬间侵袭了暴露的皮肤,让他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青山,是你的朋友。”

“朋友?青山、是、朋友?”

鹤书眨了眨眼,紧绷的肩颈线条似乎松弛了一分,睫上的颤意渐渐消退,眼底的警惕像被春水浸过的薄冰,一点点融化,露出底下澄澈如溪的光:

“对,是朋友。”

李青山的声音很轻,语气温柔,鹤书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下来。

见到那个说是自己朋友的人走到身边,抬手拂去他肩上飘落的花瓣,还将脱下的外衣披在自己身上,他都没有抗拒。

虽然不是很明白“朋友”是什么意思,但鹤书依旧接受了这个人的示好。

“贺兄,外面冷,你有伤在身会吃不消的,有什么事,我们回屋再说,好吗?”

鹤书点了点头,两人又回到东厢,李青山扶着他坐回了床上。

经过这么一折腾,他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不少,还因为赤脚在石子路上跑了一遭,脚底板沾着泥土和草屑,被石子硌出的伤口渗着血珠。

当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他敏感的脚踝时,鹤书身体本能一颤,下意识地将脚向后缩了缩。

“贺兄,你的脚受伤了,需要处理一下伤口才行。”

鹤书闻言不再乱动,乖巧地被人抬起脚察看伤口,直直盯着身前蹲下之人的头顶。

他有些出神,却被脚底突然传来的刺痛拉了回来。

他疼得蜷了蜷脚趾,却没出声,但李青山敏锐地察觉到了,动作立刻放得更轻:

“抱歉,是不是弄疼你了?”

“但你别担心,我以前经常给家里淘气的妹妹包扎,之后再小心些,就不会这么痛了。”

李青山说完站起身,从屋外打了盆水后又走了进来,用毛巾蘸着水,一点一点擦干净伤口周围的泥沙,露出鹤书脚底泛红的皮肉:

“你且忍一忍。”

鹤书对上他抬头望向自己的视线,点了点头,随后便见李青山从脚侧的药箱里取出药膏,指尖沾了点,小心翼翼地抹在自己的伤口上。

药膏带着草木的清香,触到皮肤时先是微凉,而后便是火辣辣的微痛,带来一丝奇异的舒缓。

鹤书紧绷地脚背渐渐放松下来,再抬眼,正巧看见窗间透进的阳光细碎地落在李青山的发间,和他专注地侧脸叠在一起。

“好了。”

李青山也抬起了头,两人视线相撞,鹤书猛地扭头移开了眼,抬手欲盖弥彰地蹭了蹭发烫的耳廓。

“贺兄,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李青山问道,他捞起鹤书的双腿,将人抱到床上,盖上被子,

“你饿不饿,想吃些什么吗?”

“想吃……想吃鱼。”

李青山听了笑着道了声好后,便退出了房间。

鹤书则是趁着这个机会仔细捋了遍脑中的记忆,一些模糊的,关于天空,关于芦荡的片段在他的脑海中急速闪过,却又抓不住实体。

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座山林,不知道自己身上为何有这么多好痛好痛的伤口,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朋友李青山是如何相识相知的……

鹤书坐在床上,思绪如乱麻,时间悄然溜走,脑中却依旧空白一片时,李青山一手端着碗鱼片粥,一手拿着些衣物走到了他的身边。

[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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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相逢(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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