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清乐……告诉他要等我回来……”
猫妖那混合着绝望与哀求的声音,又一次在鹤书脑海中回响起来。
他在床上烦躁地翻了个身,只觉得心头像是压了一块重石,憋闷得厉害,连躺着都觉着不适。
无奈地坐起身,长长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些许倦怠的湿意。
虽说那猫妖最后松了口,让他不必再寻找发簪,可那里头毕竟还藏着被盗走的仙丹,他怎能真的坐视不理?
这东西说到底是在他手里弄丢的,若天庭日后追究起来,他定然脱不了干系,难逃责罚。
鹤书不敢有丝毫耽搁,接连好几日几乎不眠不休地搜寻,甚至连先去给傅清乐传达口信都顾不上了,却依旧一无所获。
他第一次觉得鹿竹山这般大,即使每个角落他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那支玉簪,心中不祥的预感愈演愈烈。
若那簪子是在跳下逆渊之前就遗落在了九重天,或许还有寻回补救的余地,可若是在那狂暴的混沌云海之中化为乌有……
罢了,他心一横。
大不了就咬死自己只是受猫妖所托送还发簪,根本不知其中藏有仙丹。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那曜丹元君责罚一番。
想到此处,鹤书深深叹了口气。
虽说只是两枚仙丹,责罚或许不算严重,但那位元君素来与玄通子不睦,也知道他们之间关系亲近……
无论如何,自己此番恐怕都在劫难逃了。
都怪玄通子那老山魈在天庭四处树敌!
鹤书忍不住在心里悄悄埋怨起来,他起身下床,踱步至书房随手取了一册话本走到院中。
这几日忙于寻物,实在是疲乏不堪。不如先将这册书看完,缓口气,再去找傅清乐完成对猫妖的承诺吧。
他这般想着,放松下来,伸了个懒腰,刚想窝进那舒适的躺椅上享受片刻悠闲时光,目光却不经意间瞥见了那枚依旧系在桃树枝头的鹤羽挂饰。
心情瞬间便沉了下去,连看话本的心思都散了大半。
枝头上桃瓣重重叠叠,烂漫繁盛,几乎压弯了枝桠。
那枚他昔日为报答而随手制出的鹤羽挂饰,虽然当时附上了祝福术法,却最终未能起到任何作用,此刻正在风中悠然旋转,摇曳。
细密的绒羽拂过相邻的花瓣,依旧光洁如新,似乎没有留下任何时间流淌过的痕迹。
鹤书猛地扭过头去,不愿再看。
那些劝说猫妖放下执念的话,何尝不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可说放下,又谈何容易。
他将手中的书卷搁在身边的石桌上,转身走向那株桃树。
一身素色衣衫仿佛要被周围汹涌的粉色云霞吞没。枝头花朵开得正盛,那般没心没肺的热闹,反而衬得他的身影愈发清寂。
一阵山风恰在此时拂过,霎时间,枝头云蒸霞蔚的繁华簌簌零落,无数柔软的花瓣挣脱了蒂头,纷扬而下。
几片花瓣拂过鹤书的额际,带来细微的痒意,接着,更多的花瓣掠过他的眉梢、脸颊、唇角……
轻柔得像一声声来不及捕捉的叹息,带着转瞬即逝的清冷芳华。
他并未闪避,只是微微仰起脸,闭上双眼,任由花雨落满肩头发梢。
很快,他再次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清晰的不舍与挣扎。
鹤书深知长痛不如短痛,既然一时半会儿无法真正放下,那便暂且交给时间去化解。
而现在,他要做的先是取下这枚羽饰,妥善收好,免得日后每每看见,都徒增悲伤。
他下定决心,足尖一点,身形便轻盈跃起,如一片叶子般投入繁花深处,指尖堪堪触及那丝绳,正要将其摘下的瞬间——
风恰在此刻再度拂来,温柔地拨开层层叠叠的花枝,也拨开了树下缭乱的光影。
他的视线无意间向下一瞥,整个人便如同被定身法定住,骤然僵在半空。
花雨迷蒙间,一道身影正静静地站着,微微仰着头,专注地望向他。
熟悉的眉眼,隔着飞舞不息的花瓣,清晰得如同梦魇,又恍惚得如同幻影。
“我找到、仙子!”
是……青山吗?
鹤书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朝思暮想的人影上,近乎贪婪地仔细描摹起对方的眉眼,脸侧,肩颈的轮廓,像是怎么都看不够,又像是在急切地确认着什么。
他脑中瞬间空白一片,呼吸也随之停滞,指尖刚握住的羽饰脱手滑落,下意识伸手去捞,却脚底一滑,整个人失重般往下坠去。
他还没回过神来,甚至忘记了施用法术保护自己,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轰鸣作响:
原来那天晚上在溪边,并不是梦……
但预想中撞击地面的疼痛并未到来。
一双坚实的手臂稳稳接住了他落下的身体,力道之大,甚至将他往怀里更深地按了按,化解了所有下坠的冲击。
周遭飘旋的桃瓣被这动静引得纷纷扬扬向他们聚拢,缓缓停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襟上。
鹤书感到自己跌进了一个温暖而真实的怀抱,鼻腔瞬间被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填满。
他被迫仰起头,睁开因惊愕而紧闭的双眼,瞳孔微微放大,倒映着上方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以及不断飘落的、仿佛无穷无尽的花瓣。
耳边满是接住他那人胸腔里传来的剧烈如擂鼓的声声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重重地敲打在他的胸膛上,震得他心口发麻。
“天上、天上、掉仙子了。”
抱着他的青年开口说道,声音里带着纯粹的惊奇。
鹤书已经伸出,想要抚上面前人脸颊的手赫然停在半空。
这句话将他点醒,霎时间回过神来。
他不是青山。
他只是青山的转世而已。
而且……不管他是谁,只要是凡人,自己就不该与之太过亲近。
鹤书松开环在青年颈后的手臂,想要离开他的怀抱。
他稍稍用力挣扎了两下,发现竟没能撼动分毫。
虽然有些尴尬,但不知怎的,他心中莫名涌起一抹复杂的欣慰。
青山这一世,至少是个身体健康的人,看这体魄,定能长命百岁。
这样……真好。
一个温柔的,带着些许苦涩的笑容自他的嘴角扬起,那顿在半空的手最终还是落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额头。
“谢——”
他正想答谢,让青年放他下来,谁知身下突然一空,支撑力消失,整个人又猛地往下坠去。
不知为何那人突然松了力道,鹤书轻呼一声,下意识攥紧了青年的衣领。
那人也立刻从发愣地状态中惊醒过来,手臂慌忙重新用力,猛地将鹤书再次揽回怀中。
然而仓促之下,重心已失,他脚步踉跄,被下坠的力道一带,竟直直向前倒去!
“唔!”
鹤书被人紧紧护在怀中,只听得一声闷响,青年的后背重重砸在铺满落花的青石板地,震起无数粉白的花瓣,如同惊起翩飞的蝶群。
他惊魂未定地喘息着,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完全趴在了青年身上,他们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 。
他的手还死死拽着对方的衣领,而那人的手臂则仍牢牢圈在他的背上和腰际,形成一种极其亲昵的姿势。
鹤书脸颊瞬间滚烫,手忙脚乱地站起身,连连后退几步,他偏过头,尽力遮掩已悄然泛红的耳尖和颈侧。
“你、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的。”
那人说着,自己坐起身,却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抬手挠了挠头,目光垂落在地面的落花上,小声说道:
“对不起、差点、摔倒、让你、受伤了。”
他一字一顿,说得有些缓慢,随手从地面上捻起一片花瓣,轻轻揉捏起来,显得很是紧张和局促。
“没关系的,我没事。倒是你,没有受伤吧……”
鹤书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仔细观察着青年,起初只觉得这人反应憨直得有些可爱,可很快便品出了不对劲来。
即便转世后性格会有所变化,也不该是这般……如同稚子的纯然懵懂。
看他身形分明已经成年,可这言行举止、神思反应……
鹤书走上前,伸手将仍坐在地上的人扶起,替他拍去衣衫上沾染的尘土和花瓣。
指尖触碰到那粗糙到甚至有些喇手的布料,动作僵了一瞬。
这衣料……绝非富贵之家所用。
玄通子不是说,青山下一世定是安稳顺遂,大富大贵的命格吗,那眼前这情形,又是怎么回事?
鹤书越想脸越黑,他蹙起眉,牵住那人走到石桌边坐下,顺势托起青年的手看了起来。
这双手,骨节粗大,覆着厚厚的老茧。
掌纹深刻而凌乱,其间交错着一些细小的、早已愈合成一道白痕的旧伤疤。手背青筋虬结隆起,看得出是一双长年劳作的手,宽厚有力。
与上一世写书作画、白皙修长的手,简直是天壤之别。
那老山魈竟然诓我!
鹤书正在气头上,忽觉额间一片温热,再回神,只见面前的人正对他笑得憨然,带着笨拙地讨好:
“仙子、别生气、笑起来,好看。”
天空一声巨响,青山2.0带着bgm闪亮登场[眼镜]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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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相逢(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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