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书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张满弓弦,指尖因极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变得苍白,箭簇在幽暗中发出微弱的颤鸣。
这影妖,竟敢如此嚣张,孤身直闯这九幽狱底!
黑暗中,一个窈窕的轮廓缓缓凝结,依旧是与桃画别无二致的面容,只是那一身温柔的粉衣却已换作了深沉压抑的黑袍,宛如被不详的暗夜浸透。
“怀光,快走啊……”
被吊挂着的桃画发出微弱而焦急的催促,声音破碎不堪。
影妖全然无视了鹤书与鹤棋剑拔弩张的姿态,她只是漠然轻挥袖袍,脚下的暗影便化作实质的黑褐色藤蔓缠上两人腰际,猛地发力将他们甩向石壁。
鹤书重重撞在冷硬的墙壁上,喉间涌上铁锈般的腥甜。
“快回到净灵瓶去……他们就抓不住你了!”
“春绯……”
影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幽幽飘至桃画身前,伸出那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轻轻抚上面前之人冰凉的脸颊。
一滴温热的泪珠落在她指尖绽开,被轻柔拭去:
“净灵瓶中的人魂,竟擅自离开……”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淬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怨恨与绝望,
“我遭到反噬,撑不了多久了,春绯……我走不掉了……彻底走不掉了……”
狱中的幽暗似乎蚕食着影妖的力量,鹤书感觉身上的藤蔓束缚不再那般难以撼动。
他猛地一发力,便轻松挣断了那已然有些虚化的禁锢。
净灵瓶……
那人魂……岂不是青山!
想到这里,他再也按耐不住,几步冲上前,厉声质问:
“你说那人——”
话音未落,一根漆黑的藤蔓便破空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死缠上鹤书的脖颈,将他粗暴地拉至影妖面前。
那张因怒火而扭曲的面容在他眼前急速放大,冰冷的呼吸几乎要喷在他的脸上。
“呃——咳咳咳——”
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脸庞因缺氧而迅速涨红。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鹤、书。”
影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慢慢挤出来似的,充满了怨极的恨意。
她额角青筋暴起,原本姣好的面容此刻狰狞可怖,眸中血丝遍布,如同蛛网,
“先是从天雷劫下生还,又在天庭侥幸逃脱……现如今,更是把我好不容易寻来心甘情愿替我入瓶的人魂儿勾了去……”
“鹤书……如此弱小、胆怯又无能得可笑的你……为什么偏偏成了我命中的劫数呢?”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几乎要刺破在场所有人的耳膜,甚至连四周牢笼里不知被关押了多少年的妖兽也开始被这疯狂的气息引动,发出低沉而兴奋的嘶吼。
“你让我如何甘心……如何甘心竟是这样不堪的你!毁了我耗费心血、筹谋已久的一切!”
“明明只差一点……明明只差一步!”
影妖的怨言变得狠厉无比,连同她控制藤蔓的力道,也在寸寸收紧。
“只差那一步我就可以摆脱这该死的宿命……都是因为你!”
熟悉的濒死感再度汹涌袭来,鹤书奋力挣扎,下一瞬,鹤棋的剑光便至,利落地斩断了藤蔓,她飞身上前,一掌狠狠击在影妖肩头,将其逼退数步。
“天庭援兵即刻便至,你已插翅难逃,不必再做无谓的挣扎,速速束手就擒!”
鹤棋持剑护在鹤书身前,语出威严。
“哈哈哈……哈哈哈——”
影妖踉跄着稳住身形,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束手就擒?”
她抬手,用指腹极其缓慢地抹去那道血痕,嘴角裂开狂妄又充满轻蔑的笑意,
“若不是你那青山主动寻死,害我被玉瓶压制……你们早在照面之初,便已是我藤蔓下的烂肉了……”
她笑着低下头去,声音沙哑而疯狂,
“不过嘛……用他那一命,换我此刻的痛快,倒也不算亏……”
待影妖再次抬起头,面上竟已恢复了一片诡异的平静,只是那墨黑的瞳孔深处,依旧翻涌着令人心悸的癫狂。
她一步步走向刚挣脱窒息、正跪地大口喘气的鹤书。
鹤棋刚想上前阻拦,就又被她一藤蔓狠狠甩在了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没了我的庇佑,你以为他那缕残魂……还能撑多久?”
她居高临下地俾睨着鹤书,语气却变得格外亲昵,仿佛在和知心密友说着什么体己话,
“还有什么想同他说的吗?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待我与他地狱相见时,或许……可以发发善心,帮你转达一番?”
“你说青山会怎么样!”
鹤书猛地抬起头,双目因极度愤怒和恐惧而赤红一片,他捏紧拳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怎么,这就受不住了?”
影妖的笑容里顿时多了几分真切而扭曲的快意,仿佛看见鹤书焦急崩溃的模样,是他此刻唯一的乐趣。
“可惜啊……虽说我确实存了骗他做替死鬼的心思,不过这事你还真怪不得我……”
“是他自己,拖着那具残破的病躯,苦苦来求我的……”
她说着,俯身贴近鹤书耳畔,气息冰冷,
“裂魂分形之痛,当初身为仙侍的我尚且承受不住……他一个凡人,却硬生生抗了下来……”
影妖轻柔如情人低语的声音,像是最恶毒的诅咒,一字一句,重重击打在鹤书即将崩溃的心防上,撕扯着他最后的理智,
“都是为了你啊……鹤书,每一世,都要承受这剥魂裂魄的痛苦……他那脆弱的地魂,就这样被一点一点撕裂,直至这一世彻底分离……”
“那孤寂的桃树下,那冰冷的玉瓶中……二十年暗无天日的苦守,他只是不想忘记你,他只是想与你……再续那么一点可怜的缘分……只可惜,还未能得偿所愿,这么痴情的人儿……就要魂飞魄散了……”
影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虚假的哽咽,她说着直起身,走回桃画身边,目光在那张相看生厌的脸上流转。
“多像啊……多像当初那个愚蠢透顶的我,也像现在这个无能为力的你。”
她抬手抚上那早已被泪痕浸透的脸颊,不甘地低声质问起来,
“为什么要爱上不该爱上的人?为什么要让这份不该存在的感情……孕育出同样痛苦、只能藏在阴影里的我?”
“我亲爱的春绯啊……”
她轻叹一声,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决绝,
“你不是一直说,亏欠于我,想要补偿吗?那就再为我,做这最后一件事……”
影妖手中黑气涌动,那缠绕的藤蔓瞬间硬化、变形,化作一根尖刺,对准桃画的心口,猛地刺去!
“陪我一起……彻底结束这可笑的一切吧!”
“住手——”
桑黎的厉喝声传来,她终于突破重重阻碍赶到,数枚淬着幽绿寒光的毒针急射而出,然而,一面由无数疯狂舞动的藤蔓瞬间交织而成的厚墙凭空竖起,死死堵住了她的去路。
她面色凝重,手中骨扇狂舞,道道凌厉的弧光斩断不停袭来的藤蔓,却一时难以突破。
鹤书深吸一口满是血腥与阴寒的污浊空气,他再次张弓,箭尖瞄准飞至半空躲避着鹤棋剑光的影妖。
“你要杀了我吗?小鹤书?”
影妖明显已是强弩之末,她的面容开始皲裂,浓厚的黑雾从裂隙中丝丝缕缕地冒出,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下颚,可脸上的笑容却依旧疯狂而恣肆,带着一种濒死也要燃烧殆尽的灿烂,
“我死不足惜……可是你的青山该怎么办呢……”
鹤书闻言,手中动作一滞,那支蓄势待发的箭矢微微偏转,带着尖啸声射向侧方的石壁,死死钉入了其中,箭尾兀自颤抖不休。
“你什么意思!”
他撕声吼道,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鹤棋也猛地收住了攻势,她担忧地望向心神大乱的鹤书,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中满是复杂与不忍。
“嗯,我的意思是……”
影妖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带着种诡异的蛊惑,
“鹤书,你去殉情怎么样?”
她顿了顿,偏过头,用一种诚挚到几乎残忍的语气,继续说道:
“这样……你就能与他团聚……大家都死了,这出令人作呕的戏就该落幕了……生生世世、无穷无尽的纠缠难道你不觉得累吗?我都看倦了……”
“鹤书,别听她胡言乱语!”
桑黎一边奋力劈砍藤蔓,一边焦急地大喊:
“师父一定有办法救青山的!”
“哈哈哈——一派胡言?”
影妖身体皲裂的速度陡然加快,黑雾汹涌而出。
她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如同破碎的瓷偶般彻底崩裂开来,一团翻滚不休的黑雾猛地从那堆碎裂的血肉中冲出,迅速钻进了桃画的眉心。
“啊——”
凄厉的惨叫从她喉间迸发而出,桃画猛地抬起头,双眼瞳孔已然变得漆黑一片,她的嘴角裂开一个森然冷笑,直勾勾地盯向鹤书。
[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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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捉妖(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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