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灵瓶之根本……从来不在于我……而在于她……在于这株桃树的本体精魄……”
影妖的声音变得扭曲重叠,仿佛是她与桃画的声音同时响起,诡异非常,每一个音节都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你说,若是连供养花树的根茎都彻底枯萎腐烂了……还会……有重绽生机的可能吗?”
“啊哈哈哈——哈哈哈——”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狂笑猛地爆发出来,撕裂了周围凝滞的空气。
那两道声线完全融合在一起,震荡着整个九幽狱底,令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你永远也救不了他!永远——”
“不要——”
鹤书瞬间明白了她要同归于尽的意图,发出一声几乎泣血的嘶吼,他不顾一切地疯狂奔向那团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身影。
身侧的鹤棋却反应更快,死死拦腰抱住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硬生生向后拖拽开来:
“她想要自爆,你拦不住的!别去送死!”
几乎是同时,桑黎那柄莹白的骨扇感应到主人心意,瞬息飞至两人身前。
扇面暴涨数倍,骨质纹理间流转起繁复的符文光华,如同一面坚不可摧的巨大盾牌,堪堪挡在他们与灵力乱流之间。
下一刻,一阵无法形容的巨大灵气爆散开来,如同怒海狂涛,瞬间将三人连同那柄巨大的骨扇一起,狠狠扑倒在地。
鹤书只觉得心神俱荡,眼前霎时一黑,五脏六腑都仿佛被震得移了位。
气血翻涌间,一口滚烫的鲜血无法抑制地猛咳出来,星星点点地溅落,浸透了他的前襟。
但他根本无暇顾及,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疯狂地叫嚣——青山!
鹤书强撑着用颤动的手臂艰难地支起上半身,一点点、执拗地向着那片灵力紊乱、烟尘弥漫的中心挪去。
耳畔嗡鸣不止,世界的声音都变得遥远模糊,指尖在粗粝的地面上磨出血痕,喉咙深处发出破碎不堪、带着血沫的呢喃:
“不要……不要……青山……”
挡在前方的骨扇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扇面上裂纹迅速蔓延,最终“咔嚓”一声,寸寸碎裂开来,化作无数光点,黯然坠向地面。
烟尘缓缓沉降,视野逐渐清晰,鹤书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桃画的身体被幽暗的光芒包裹着,那光晕在极致绽放后突然向内坍塌。
她无力地跌落在地,脸上骇人的漆黑如同潮水般渐渐褪去,重新露出那清丽的容颜,却又隐约重叠着另一个痛苦的虚影。
那是影妖最后的挣扎。
一滴浓稠的血泪,从桃画紧闭的眼角缓缓滑落,在她苍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断断续续的呢喃在死一般的寂静中飘散,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春绯……我不想……我不想再回到那暗无天日、处处受制的牢笼中了……”
那声音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解脱感,
“我们……一起回去吧……一起回到深沉的泥土里去……那里黑暗、潮湿、温暖……我们本来……就属于那里……”
她们的身体一同化作细密的、闪烁着灰白光芒的尘屑,缓缓地向下飘落,如同寂静的黑雪,归于冰冷死寂的狱石之上,再不分彼此。
最后的呢喃戛然而止。
绝对的寂静笼罩了一切。
空气中,只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焚花般的苦涩余香。
鹤书跌跌撞撞地扑向前方,他伸出手,徒劳地向着那片尚未完全消散的尘屑抓去,指尖却连一丝尚存的余温都没能触碰到。
青山……他的青山怎么办……
彻骨的无力感好似最冰冷的湖水将他完全吞没,冻僵了四肢百骸。
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彻底抽空,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
鹤书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眶干涩得刺痛,仿佛所有的眼泪与生机,都已随着那场寂然的黑雪,一同死去了。
——
枯枝虬曲盘结,狰狞地刺向天空。
再无一朵繁花,一片绿叶。
树下堆积着仿佛瞬间腐烂的落花与败叶,它们融化成一片黑褐色的泥泞,散发出尘土与衰败的沉闷气息。
院中那株曾灼灼绽放的桃树彻底枯萎了。
鹤书被鹤棋与桑黎一左一右搀扶着带回小屋,映入眼帘的便是这般彻底死寂、毫无生机的景象。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心中最后一根仍存侥幸的弦彻底断了。
他颤抖地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抚上那皲裂翻卷的树皮,底下灰色的木质裸露在外,遍布腐朽的斑痕。
整棵树僵直地立着,昔日所有的柔美与风情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副被无情抽干了所有生机与灵性的枯槁躯壳,在微风中发出细微的哀鸣。
“青山——”
一个激灵,鹤书猛地挣开身侧人的搀扶,踉跄着冲进屋子,直到看见青山依旧安稳地躺在床榻之上,才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骤然顿住了慌乱的脚步。
他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屏住呼吸,一步步慢慢地靠近床榻,心跳如擂鼓般撞击着胸腔。
榻上之人静卧不动,面容深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瞧不真切,但他的姿态太过安静,安静得让人心慌,恐惧莫名。
“青山……”
鹤书的声音干涩沙哑,终于,颤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片温热均匀的呼吸。
悬到嗓子眼的心脏重重落回原处,砸得他身体发软,支撑不住,一下子瘫坐在床边。
青山还没事……至少此刻,他还活着……只要尚存一口气在……就还有希望……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惊出的冷汗浸透。
但这口气还未彻底松完,新的忧虑又悄然滋生,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
若影妖自爆前说的是真的……那净灵瓶同桃画神魂一体,关系着青山地魂的存续……
现如今桃画身死道消,本体枯萎……净灵瓶恐怕……青山他……大概也撑不了多久了……
鹤书的心绪再次被浓重的阴翳笼罩。他伸出手,极轻地碰了碰青山的脸颊,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带着无尽的哀伤与祈求: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醒过来……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无名……”
鹤棋的声音自身后轻轻响起,带着疲惫与小心。
鹤书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青山苍白的面容上。
“天兵已至,狱底后续要清理镇压……我需立刻反回天庭,向司律殿禀报此事经过……”
鹤棋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
“我就……先走了……”
“……替我向息夫人问声好。”
鹤书低下头,用力握紧青山的手,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力量。
沉默片刻,他又低声补充道:
“顺便……烦请玄岳帝君立刻下凡……”
“一定。”
鹤棋郑重应下,不再多言,身影悄然消散在原地。
鹤书轻轻将青山的手塞回被褥中,仔细掖好被角。
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回小院。桑黎迎面走来,见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似是想到了什么,垂眸问:
“你的武器……”
“无事。”
桑黎摆了摆手,语气平静,
“只是一把用普通灵兽骸骨制成的骨扇而已,不过是师父在上面附加了些符文力量,因而才能挡住那……影妖自爆的余威……”
她说着,视线不由自主地向屋内望去,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轻声问道,语带关切:
“青山……他怎么样了?还好吗?”
鹤书的目光也随之望向那扇半开的窗户,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悲伤与忧虑:
“大概是离开前喂下的蟠桃还有些效用……青山的身体暂时并无大碍,只是一直昏睡不醒,气息也越来越弱……不知道……到底还能撑多久了……”
“无名,你别太绝望。”
桑黎试图安慰,语气坚定了几分,
“师父他可是玄岳帝君,见多识广,法力无边,一定有办法的,你……”
“听说我们的小无名在找我?”
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带着几分戏谑与懒洋洋腔调的声音,突然响起。
玄通子不知何时凭空出现在他们身后,施施然坐在了院子中的石凳上,他捋着胡须,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明明还有堆积如山的疑问、满腔怨怼的愤怒与委屈想要质问他,可此刻真见到这人,鹤书却一时愣在了原地。
那些激烈的情绪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巨大的茫然与无措。
嘴唇嗫嚅了几下,他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反而向着反方向的那株枯死的桃树走去。
桑黎见状,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拦住他,但举起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还是缓缓放下了。
她只能转而走向玄通子,微微俯身,行了一礼:
“师父。”
“哎呀,为师说过很多次了,不必整这些虚礼……”
玄通子随意地摆了摆手,轻轻拍了拍桑黎的手臂。
[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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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聚魂(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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