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书不禁眯起眼睛,望着那道人影越走越近,面容也渐渐清晰。
好眼熟啊,这苍白的脸色,清瘦的身形,不是……
“公子蹲在这,是不舒服吗?”
没等鹤书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走上前,抬头向着蹲在栏杆间的他友好地出声问到。
“没……没有……我很好……”
鹤书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只是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栏杆,他眼睛睁得圆圆的,愣怔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憨傻。
“青霄观的石雕确实精美。”
那人的视线顺着鹤书手握住的地方望去,旋即豁然一笑,有些歉意地俯了俯身,
“抱歉,打扰到公子了。”
“额……没关系,也就打扰到了一点点,我刚看完想要离开。”
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鹤书装作毫不在意地站起了身,拍了拍方才拖在地上沾了灰尘的衣摆,悄悄撇撇嘴,有些难为情地别过脸去。
他认出眼前的人就是刚刚那个在半山腰的小屋里见过一面的,疑似一介著者的病弱书生。
他的目光游移,禁不住在心里腹诽:
这李家的少爷真是个富贵闲人,中午还瞧见他在书斋画画,这才过了多久,就又跑到山上道观来了。
“公子是第一次来青霄观吗?”
这李少爷有些自来熟,自顾自地走上台阶来到鹤书身边,自我介绍道:
“在下李青山,初夏方及弱冠,未有表字,蜀州柴桑城人,现住鹿竹山中,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鹤……”
鹤书下意识要吐出那两个字,舌尖却猛地刹住。
他是只白鹤化形,便称作鹤,是息夫人的第三个贴身侍从,便叫做书。无论是在人间还是在仙界他都未有真正的名字。
若是其他仙鹤做了这侍从也会叫鹤书,这两个字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专属,自然算不得是他的名字。
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怅然,但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
他到底该叫什么好呢?
鹤书低下头去,手指无意识地绞起衣角。微风拂过,带来观中柏子的清香,也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他想起鹤棋和自己提过,息夫人为她取名“祝无忧”,取人间“无忧无虑”的吉祥意,应当是个好名字。可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为自己取名。
“贺……”
鹤书半天没有回应,李青山却突然出言,应该是想要打断这阵沉默,
“贺兄,我以后可以这么称呼你吗?若是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
“无名,我叫贺无名。”
猛地抬起头,鹤书望向李青山,眼中闪过丝不确定的神色。
既然没有名字,那就先叫自己无名吧,等下次见到息夫人的时候再求她帮自己取一个。
“啊……贺无名……”
李青山听到这名字,微微一怔,旋即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的一丝探究。
无名……无名……
他的目光在鹤书脸上停留片刻,暗自思忖:
这名字听起来既无家族姓氏之传承,亦无功名利禄之期许。不过细想之下倒颇有几分深意,不像是寻常人家会取的名字。
“怎么了吗,这个名字?”
鹤书对于凡人的姓名不甚了解,他见李青山这个表现,有些不自在地捏住袖口,指节微微用力。
“没什么,只是觉得贺兄这名字很是特别。”
李青山笑了笑,语气温和,
“无名二字,颇有道家‘大道无名’的意境,想必为贺兄取名的是位高人,对贺兄也有着不一般的期许呢。”
鹤书点了点头,听得似懂非懂,只得含糊应了一声。脑中却闪过李青山刚才对他随口取出名字的良好评价,暗自窃喜。
贺无名……那样有文化的书生都说很特别了,这名字肯定不差。
他勾起唇角,有些得意。
以后便直接用这个名字好了,省得再去麻烦息夫人,她忙得很,自己也没有像鹤棋那样与她亲近。
“对了,贺兄不是柴桑城的人吧,贺姓在这里可不多见。”
“嗯……是的,我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鹤书回过神来,轻声说道,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远方,仿佛穿透层层云雾,望向了那凡人不可及的地方。
“很远吗……那贺兄不远万里而来当真是辛苦了。”
李青山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两人边走边聊,很快便一起踏入三清殿。
殿内清幽素净,两人也安静了下来。
屏息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鹤书仿佛踏入另一个世界。
凡人的低声祷祝汇成一片模糊的嗡鸣,裹挟着浓郁的、带着烟火气的柏子香扑面而来,这与他熟悉的清冷仙气截然不同。
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再抬眼,三尊巨大的神像赫然矗立,金漆在无数烛火映照下流淌着近乎刺目的光芒。
他们低垂着眉眼,目光似乎穿透了缭绕的烟雾,精准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鹤书心中微凛,竟感到了一丝不自在。
身旁的李青山驾轻就熟地走到一旁取香,他小步跟了上去,三根清香在指尖微微发烫,烛芯窜起的火苗轻舔着香头。
青烟袅袅升起,他依葫芦画瓢,双手举香至眉心高度,让缭绕的烟雾在眼前织就朦胧的帘幕。
“这些是谁的神像?”
鹤书跟着李青山顺时针绕过蒲团,他看着眼前高大的神像,终究还是没能抵住好奇,小声地询问起来。
“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
李青山偏过头,靠近鹤书的耳边回道。
温热的气息扫过,带着清苦的药香,让他想起昨日书肆里偶遇的那位李家小姐身上的味道。
看来这李家的公子小姐,身子骨都不太硬朗。
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鹤书耳尖有些痒痒的,但他没怎么在意,心思全放在了与本人形象天差地别的神像上。
“真是一点儿也不像。”
他小声嘀咕,李青山靠的近,听了个清楚。
“不像?”
“是啊,他们可没……”
鹤书一边跪了下来,一边说道。
额头触上冰凉的青砖前,他突然瞥见身侧香客责怪的眼神,于是连忙住了嘴,把后半句“留这么长的胡子”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学着李青山的样子,笨拙地合上眼,额头贴上地面,安静地做起礼拜,心里却嘟囔:
凡人拜的到底是他们眼前的神像,还是心中的神仙?
等到手中的三支香终于稳稳插进香炉,鹤书才长舒口气放松下来。
终于做完了,看来这凡人的规矩也不少。
他在心里抱怨,但离殿时依旧脚步轻轻。
“贺兄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
鹤书犹豫了一下,没有告诉这个才相识不久的凡人自己要做些什么。
刚刚一路走来,他也不是什么发现都没有,至少可以确定山神确实已经不在这处道观,而且一点气息也没留下,甚至都无法感应到他曾经在这生活过的痕迹。
不过这鹿竹山灵气依旧充裕,应当是山神还并未离开太远的缘故。
“若是贺兄有空的话,我可以带你四处逛逛。”
“你对这里很熟吗?”
李青山点了点头,
“我幼时体弱,有幸拜入青霄观修习了几年,所以对这里很熟悉。”
“熟悉……那你知道玄通子道长的住处在哪吗?”
鹤书得知这个消息,转念一想,决定找机会拿到山神的贴身物品,用仙法寻其踪迹,或许不消半日便能完成任务。
李青山被这个问题惊到,诧异地转过头看向鹤书。
“家师的住所?”
“家…家师?你师父是玄通子!”
听到这里,鹤书眼的睛瞬间亮了起来。
玄通子的弟子!
这简直是天赐的捷径,什么寻物追踪的法术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抓住眼前这人,问出他师父的下落,顺利完成任务。
一想到这,什么谨慎、伪装都统统跑到了脑后,他没有考虑多少,直接脱口问道:
“那你肯定知道他去哪里云游了吧。”
鹤书声音里的那份急迫已经暴露无遗,他显然没有注意到李青山的异样。
得知这个消息的他大喜过望,兴奋地拽住身侧人的衣袖,眼巴巴地盯着对方的眼睛,里面的期待仿佛快要溢出来。
“云游?”
“嗯嗯,云游,我刚刚碰上个小道士和我说的,他说你师父不知道去哪里云游了……”
“你是他的徒弟,肯定是知道他去哪儿了的吧,快说快说,我有很要紧的事要找他。”
李青山没想到鹤书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但他口中的云游属实是让自己有些摸不着头脑。
师父不过是去隔壁山头的定云寺见见故友,何来云游一说?
莫非他老人家临时起意,又去了别处?或是嫌麻烦,随口搪塞观里的小道士们?毕竟师父向来随性。
“我……可能知道?”
李青山一时有些不确定。
鹤书听到这模棱两可的答案更急了,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岂能让它溜走?
他二话不说,一把攥住李青山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人拖向不久前刚路过的一座僻静的小凉亭。
[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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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遇险(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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