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去破衣,是**裸的嘲讽和证据;送去账册副本,则是将苏州虚报产量、私吞巨额税款的罪证,巧妙地递到了太子的手中。
太子为了打击三皇子势力,必然会死死咬住这条线追查下去。
方怀春眼睛一亮,拍手笑道:“妙啊公主阿姊!太子殿下正愁找不到由头收拾三殿下的人呢。”
她心思灵透,一点就通。
……
翌日。
竹屿在御史台,望着往来宫人搬运春税贡品,思考着昭宁公主孟锦之的所作所为。
忽闻身后传来低笑。
"竹大人好兴致。"太子的贴身内侍李安捧着锦盒路过,"殿下说,这料子轻薄透气,正适合赏赐给玄甲卫。"
竹屿挑眉——玄甲卫是太子亲卫,非心腹不得入,这是将"问题衣料"当试金石了。
李安笑道:“春宴大人去了不曾?这几日抱恙,不知现在好些了没。”
竹屿也笑:“好得很,大人费心了,在下正要去宴会。”
李安点点头,笑着走了。
皇家春宴,名花争艳,丝竹盈耳。
太子孟子琰、三皇子孟子垣、六皇子孟子钰以及几位宗室近臣,其乐融融地聚在亭中。
竹屿已换了一身常服,颈间系了一条素色丝巾,巧妙地遮掩了昨夜留下的痕迹。
敏锐地观察着亭中各人的神色。
太子孟子琰一身杏黄,温润如玉,正含笑与一位老宗亲闲谈。
显然,太子昨日收到了昭宁公主“转赠”的“礼物”,甚至可能试穿了一下,但绝不会在今日这种场合上身。
那件衣服,此刻恐怕正穿在他某个绝对心腹的暗卫身上。
竹屿微微皱眉,经过了昨日的事情之后,他越来越觉得皇子间的斗争,远没有他之前像的那样简单……
苏州蚕丝衣便是其中的一个环。
三皇子孟子垣身着暗金锦袍,气度威严,正端着茶盏细品。孟子垣今日的衣料是上好的蜀锦,与那轻薄的蚕丝截然不同。
他身旁坐着谋士谢允,一个面容清秀苍白的年轻男子。
竹屿注意到谢允随意的目光,几次扫过亭中其他人,尤其在六皇子身上停留片刻。
而孟子垣本人,虽在与太子谈笑,眉宇间却有一丝阴郁。
竹屿心中了然:或许……谢允的谨慎阻止了孟子垣穿上那可能带来麻烦的“特供”。
六皇子孟子钰则显得格外“出挑”。
他年纪最轻,性子也张扬些,今日竟穿着一件簇新的湖蓝色锦袍——正是苏州织造局今年“特供”的蚕丝衣。
在阳光下,那衣料泛着流水般的光泽,衬得他面如冠玉。
他正兴致勃勃地与人谈论,浑然不觉亭中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竹屿收回目光,端起面前的清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眸。
可能的确如此,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看谁愿意先出头了……
果然,平静未能持续一日。
次日早朝,户部尚书危修子,一位面容严肃的老臣,手持奏疏,在朝会上声音洪亮,直指核心:“启奏陛下——苏州府今春所贡蚕丝衣,轻薄异常,韧劲不足,远逊往年,臣奉旨核验江南春税账目,更发觉苏州府所报蚕丝产量高达八十万担,实际解入国库之银两,竟短少三成!此中虚报产量、贪墨税银之嫌,触目惊心,臣恳请陛下彻查苏州府及织造局!”
一石激起千层浪。
竹屿站在角落,挑了挑眉。
朝堂上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皇帝面沉如水,尚未开口,三皇子孟子垣已一步跨出:“危尚书此言差矣!户部钱粮赋税,向由在下协理监管,苏州命官乃本王举荐,素来勤勉!焉知不是织造局工匠懈怠,抑或途中保管不善所致衣料不佳?产量、税银,户部自有历年档案可查,岂容危尚书空口无凭,妄加揣测,污蔑朝廷命官。”
他话音刚落,六皇子孟子钰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被当枪使了!成了三哥攻击太子的活靶子!
“三哥!”孟子钰又惊又怒,顾不得朝堂礼仪,急声道,“这苏州的贡品大家都看到了,轻薄易破绝非虚言……
“六弟慎言!”孟子垣厉声打断,“你身上所穿,焉知不是织造局呈上的上上之品?或是你府上保管不当所致?危尚书所奏,涉及朝廷税赋重典,岂能以一件衣物妄断?”
他巧妙地将矛头引开,暗示六皇子可能被利用。
六皇子孟子钰脸色骤变:“父皇明鉴!此衣料乃太子皇兄所赐,儿臣……”
他惶急望向太子,寻求声援。
太子孟子琰却只是垂眸,微微蹙眉,仿佛在忧心国事。
朝堂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太子身后侍立的一名小太监匆匆上前,在太子耳边低语几句。
太子目光微动,随即向御座上的皇帝躬身:“父皇,儿臣有下情禀奏。此事牵连甚广,恐非空穴来风。儿臣府中幕僚崔七,昨日代竹屿赴儿臣私宴时,亦曾见苏州新贡蚕丝衣,当时便觉其质薄异样,曾向儿臣提及。儿臣本欲今日私下禀明父皇,不想危尚书已先一步察觉。崔七此人虽位卑,但心细如发,或可提供些微末线索,以佐查证。恳请父皇允其入殿陈情。”
皇帝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争执的三皇子和面色惨白的六皇子,又看了一眼沉稳的太子,最终沉声道:“宣。”
肃穆金殿,龙涎香沉。
百官屏息,山雨欲来。
崔七一身劲装,踏入金銮殿。
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御阶之下,撩袍单膝跪地,声音清朗:“草民崔七,叩见陛下!”
他昨夜虽疯狂,此刻却已收拾停当。
皇帝沉声:“太子言你曾察觉苏州贡衣有异,且说来。”
崔七深吸一口气,他先不答皇帝,反而抬眼直视三皇子孟子垣,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三殿下弹劾六殿下,罪名是‘穿贡衣即勾结织造局’,是也不是?”
孟子垣被他看得心头一凛,强作镇定。
“好!”崔七唇角勾起一抹笑,“那么敢问三殿下,去岁冬狩,太子殿下体恤玄甲卫寒苦,特赐苏州贡缎所制内衬棉衣三百件,玄甲卫人人皆‘穿’,依殿下此论,太子殿下与玄甲卫上下,是否也皆与织造局勾结,同流合污?”
孟子垣如遭雷击,万没料到崔七竟敢攀扯太子与天子亲军,顿时语塞。
崔七把目光放到前方龙椅,“陛下,昨日太子府春宴,苏州贡衣呈上。草民出身市井,于布帛丝缕之道略知一二。此衣入手,轻薄异常,几不御寒,韧劲更是奇差,寻常蚕丝,纵是夏衣,亦不该如此脆薄,或……以次充好!”
“一派胡言!”孟子垣大怒,“你一介布衣,懂什么贡品规制?焉知不是信口雌黄,攀诬构陷!”
“三殿下,”崔七毫不畏惧,“草民不懂规制,但懂人心,懂贪欲,八十万担的产量,织出三十万担都不如的次品。这窟窿里的银子,难道是长了翅膀飞了不成?还是说,这苏州府的银库,它自己会吃银子?”
他这话说得粗鄙直白,毫无文饰,砸在每个人心上。
崔七却不给三皇子喘息之机,步步紧逼:“户部税银亏空,已非一日。三殿下身为户部监管皇子,半年有余,竟未察觉分毫,今案发,不思自省失察渎职之罪,反而急不可耐,攀咬兄弟,转移视线!殿下如此行径,莫非是想掩盖自身监守自盗之实?”
“放肆!”孟子垣气得脸色铁青,“金殿之上,岂容你这等狂徒咆哮!父皇,此子信口开河,其心可诛!”
崔七冷笑,他豁出去了,为了自保,心一横,“草民受太子殿下知遇之恩,所见所闻,句句属实。倒是三殿下,如此急迫地为苏州知府开脱,莫非三殿下对这苏州的‘奇事’,早已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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