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锦屏人·挑灯看剑

一辆马车,在晨光中驶出南熏门。

车内,竹屿闭目养神,庄长卿抱着一大摞卷宗,就着颠簸的光线仔细翻阅比对。

崔七则换了一身灰扑扑的书僮短打,百无聊赖地叼着一根草茎,掀开车帘一角,打量着飞速后退的官道和田野。

行程严格按照驿传制度:卯时初刻出发,申酉之交便至计划中的州县驿站歇脚换马。

庄长卿每日利用歇息时间,整理沿途收集或驿站提供的各县税册、鱼鳞图册。

崔七则充分发挥他“书僮”的便利,在驿站、茶棚、市集间灵活穿梭,耳朵却竖得老高,收集着三教九流的闲言碎语。

这日行至徐州地界,天色已晚,入住官驿。

此店前堂卖些简单饭食,后院是客房。

三人要了炊饼、酱菜和一盆绿豆汤。

崔七捧着粗瓷碗,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碗绿豆汤,满足地叹了口气。

庄长卿依旧在油灯下翻阅文书,竹屿则安静地吃着炊饼,目光沉静。

“庄大人,税册可整理妥当?”

庄长卿抬头,递来账簿:“差不多了,但具体情况,还需到苏州再做打算。”

崔七大概白日过于兴奋,夜里睡得极沉。竹屿本就不惯与人同眠,望着窗外透进的朦胧月光,思绪万千,辗转反侧。

身旁崔七那毫无防备、甚至有些孩子气的睡颜,与他白日里机又疯又野的模样判若两人,让竹屿心中泛起一丝复杂难言的涟漪。

旅途并非一帆风顺。

第三日午后,行至淮安府山阳县境内,原本晴朗的天色阴沉下来,狂风卷着雨点砸落。

官道迅速变得泥泞不堪。

车轮深深陷入一个泥坑,任凭车夫如何鞭打马匹,都纹丝不动。

“大人,车轮陷死了!”车夫焦急地喊道。

竹屿与庄长卿下车查看,崔七也跳下车,围着马车和泥坑转了一圈。

突然,他蹲在路边一棵被风雨吹得歪斜的枯柳旁,指着树干离地约三尺处一道不起眼的砍痕:“大人,您看这个!”

竹屿和庄长卿凑近。

那砍痕很新,断口处的木质颜色尚浅,显然是近日所为。

角度刁钻,绝非樵夫砍柴或农人修剪枝桠的手法,更像是某种……标记?

竹屿眼神一寒。

庄长卿也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微发白。

竹屿低声道:“先合力推车。此地不宜久留。”

当马车终于脱离泥坑,重新在风雨中艰难前行时,已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紧赶慢赶,终于在谷雨时节抵达苏州城。

烟雨江南,粉墙黛瓦。

庄长卿本想让这两人去自己的知州府里暂住,但竹屿坚决不同意,说是怕太过招摇,惹人注意。

况且自己在苏州有旧交,也更为方便。

庄长卿说不动他,只能点点头,自个儿回了府。

另外两人风尘仆仆,顾不上欣赏这吴中风物,直奔苏州的“悬壶居”药馆——竹屿挚友牧归荑的医馆。

……

许多年前,牧归荑初来金陵求学,暂住在他师父忘川。

"我叫牧归荑,"少年仰头望着屋檐。

竹屿那时总嫌这人聒噪。可当牧归荑从怀里掏出用宣州纸包着的紫苏叶,说"这是治风寒的";当他蹲在秦淮河畔,学着大夫看病,结果被夫子逮去罚抄《大诰》......

不知不觉间,他就把这人当成真朋友了。

药馆临河而建,檐下悬着一块古朴的“悬壶居”匾额。

然而,匾额下方,却赫然挂着一只素白的灯笼,写着三个大字:“出诊未归”。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药童正抓耳挠腮,见有人来,忙不迭作揖:“几位客官,实在抱歉,我家公子他……他昨夜出诊,至今未归。”

竹屿皱眉:“可知他去何处出诊?”

药童脸一红,支吾道:“公子他……昨夜说是去‘枕香楼’,给……给新来的花魁娘子翠玉姑娘治……治头痛去了……”

“噗嗤!”崔七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治头痛?这大半夜的,枕香楼?怕不是去治那相思病吧?”

他刻意模仿着吴侬软语,却带着明显的促狭。

竹屿耳根不易察觉地一热,轻咳一声,正色道:“休得胡言!牧归荑虽……性好风月,不拘小节,但医术精绝,尤擅疑难杂症与外科金创。”

他语气中带着对老友的维护,却也有一丝无奈。

"行了行了,"崔七笑道,“走罢,让小爷我也去瞧瞧,这牧公子的医术有何等了得。”

“枕香楼,带路!”

枕香楼内,丝竹管弦,莺声燕语。

穿过脂粉香浓的前厅,便听得一个清朗带笑的男声伴着琵琶调子吟哦:“……云母屏开,珍珠帘闭,防风吹散沉香。离情病绪,都似梦初长……”

竹屿黑着脸推门而入。

雅间内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一个身着月白云纹锦袍的年轻公子,玉冠束发,面容俊逸,正斜倚在软榻上,虚虚揽着一位怀抱琵琶的美人。

正是牧归荑。

牧归荑乍见竹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笑意。

他立刻推开身边的美人,整了整衣冠,起身对着竹屿作了个揖,嬉皮笑脸道:“罪过罪过!竟忘了与竹兄的约期!竹兄莫怪,方才正为翠玉姑娘诊脉,发觉她乃肝郁气滞,忧思过度所致。寻常药物难解,需施以‘喜笑疗法’,畅怀开郁,方能治本。小弟这‘治疗’,也是正经事啊!”

翠玉姑娘掩口轻笑,抱着琵琶盈盈一礼退下了。

竹屿:“……”

"解郁需要搂在一起?"崔七挑眉。

牧归荑这才看见竹屿旁边有人,疑惑:“这位小兄弟……”

竹屿“咳”了一声:“京城里的人,和我一起来查案的。”

牧归荑得知乃是好友,于是笑了笑,道:“幸会幸会,在下牧归荑,字其姝……”

崔七也跟着笑了笑:“崔七,没字。”

回悬壶居的路上。

牧归荑在前面带路。

崔七凑近竹屿:“竹大人,您这位好友,瞧着通身的气派,说话做事又……这般与众不同,怕不是哪家高门大户的贵公子,腻味了金丝笼,偷跑出来游戏人间的吧?”

竹屿看着前方牧归荑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低声道:“他祖父是前朝礼部尚书牧文正公,父亲是致仕的都察院牧轻衡大人。”

崔七咋舌:“乖乖,这么大的来头?那他……”

走在前方的牧归荑仿佛脑后长了眼睛,停下脚步,唰地一声潇洒地合上折扇,回头冲着崔七粲然一笑:“崔公子对在下这般感兴趣?连家世都要打听清楚?不如今夜你我同榻而眠,让归荑为你细细‘把脉’,探讨探讨这‘药理’人生,如何?”

说着,还故意朝崔七眨了眨眼。

“谁要跟你同榻,探讨个鬼!”崔七瞬间炸毛,猛地跳开一步,瞪着牧归荑,仿佛对方是什么洪水猛兽。

牧归荑哈哈大笑,浑不在意。

崔七脸上闪过一丝被看穿的窘迫。

竹屿在一旁看着这活宝似的两人,一个炸毛一个逗弄,忍俊不禁。

崔七心想,哼,这人绝非一个简单的纨绔医痴。

崔七撇撇嘴:"那姓牧的,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他自幼与我相识,"竹屿无奈叹气,"别瞎想。"

"我没瞎想,"崔七别过头,“说说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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