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州回来时天已经黑了,一轮圆月挂在天中,朦胧月光顺着窗子洒进来,映得满屋皎洁。
他踏着月光走近:“今天进的货有点多,耽搁了会儿。”
不等姜夏回应,林州又把手里鼓鼓囊囊的购物袋塞进他怀里:“我顺便给你买了些衣服鞋子,你等会记得试试!我先去做饭了。”
姜夏心头一颤。他沉寂破碎的心仿佛正在被人慢慢拼凑起来。眼眶也有点发热,姜夏吸吸鼻子,努力控制不让某种懦弱的液体流出来。
两人已经在一起住了一个多星期了,林州现在无比熟悉姜夏口味,甚至对他过敏的几种食材也都记了个一清二楚。林州也不懂为什么还有人对香菇过敏,但还是忍痛将其从晚餐菜单上剔除,换成了白灼菜心跟油焖大虾。
高二那年林州父母意外去世,从此他就接手了这家小小的杂货铺,这八年来他一直是孤单一人——哪个女孩愿意跟他这个高中都没毕业的人谈恋爱呢!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林州唇边溢出一个自己都没发觉的微笑,他捡到的姜夏是个胆怯的爱哭鬼,可是这个爱哭鬼会乖乖在家里等他回来煮饭,在他忙碌时帮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晚上睡觉会跟他说晚安……不知不觉中,他心里好像有了对人世间的牵挂。
昏暗灯光下,姜夏安安静静吃着饭,他饭量小猫儿似的,没吃几口就吃不下了,被林州好说歹说哄着又喝了点海鲜粥:“姜夏,多吃饭才会有抵抗力,这几天你都生病几次了?不能糟蹋自己身体。”
姜夏听得很认真,林州话音未落就端起碗一顿狂喝,喝完后给他看自己的碗底:“林州哥,你说的没错,我一定要多吃饭才行。”
林州有些好笑:“不错啊,今天吃了不少饭嘛,有奖励给你。”说完,他转身打开后面柜门,从里头摸出个白色盒子递给他:“打开看看。”
姜夏有些疑惑,但还是撕开了包装纸。里面居然是一部手机,已经提前充好了电,静静等待着主人使用。
“我怕你不方便,用我身份证给你开了号码,你拿着用吧。”
他低着头,不肯给林州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但林州能看到对方微微抖动的肩头,似乎是哭了。
他的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面容冷峻的少年将姜秋寄来的手机轻轻丢到了地上,声音比冰还冷:“姜夏,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接受别人的东西吗。”
姜夏呆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立刻跪在地上要去捡手机,明明是很轻的动作,为什么手机居然已经四分五裂了。生平第一次他感到难以言说的悲愤跟绝望,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平时温顺怯懦的姜夏此刻疯了似的哭叫着扑上去打他:“姜秋是我弟弟!你还给我手机!你怎么不去死贺榆!你去死!……”姜夏像个小孩般号啕大哭,不太有力的拳头落在贺榆身上、头上,贺榆一次也没有躲。
哭了太久的姜夏有点缺氧,头也变得晕眩起来,打贺榆的力气都没有了。手软软地垂了下去,连贺榆将他抱起都无法反抗。他被轻轻放在床上,少年用力地擦去他脸上的眼泪,过度的力量让姜夏脸上很快红了一片,带着薄茧的手指摩挲着两瓣柔软嘴唇,贺榆眸中阴郁越堆越深。
纪琛知道这件事后要买一只新手机送给他,但是被贺榆拒绝了。十八岁的姜夏没有手机,没有朋友,唯一的亲人在大洋彼岸另一端,与他遥遥相望却不得相见。
很久后姜夏才抬起头来,瓷白小脸湿漉漉的,声音又轻又缓:“谢谢你,林州哥。”
林州笑起来的样子很是爽朗:“不用这么客气,你好好吃饭少生病,省下来的钱估计能买好几个手机了。”
姜夏有些不好意思。这一个多星期里,他发烧两次,过敏三次,因为水土不服又呕吐了几次。林州已经麻木了,直接去药店将所有常备药都买了几盒放家里,以防不时之需。
奇怪的是姜夏并不知道自己是易过敏体质。那天林州做了香菇炒肉,姜夏吃完后没一会嘴唇就肿起来了,看起来特别可笑,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调笑,姜夏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意识到可能是食物过敏,他急忙找出药箱里的氯雷他定片给姜夏喂了进去。
幸好二十分钟后姜夏的症状缓解了很多,他这才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满腹疑惑:过敏严重可是会死人的,姜夏……不知道自己身体情况吗?
这样想着,林州不由自主问了出来;“姜夏,你好像对很多种食物都过敏,如果不注意甚至会有生命危险,这么严重的事情你都没有放在心上吗?”
姜夏沉默了会,才回答他:“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因为……以前我在家里,餐桌上没有出现过香菇。”不光是香菇,包括他前天刚吃两口就开始起疹子的菠萝,他也没在家里见过。
林州有些愣。
他知道姜夏大概不是普通家庭的孩子,那天他褪下来的镯子就算林州这个外行也能看出来价值不菲,他帮姜夏换下来的湿衣服上面的商标虽然很陌生,但是上网一搜后面就自动匹配了好几个零;还有他脚踝上应该是镶嵌着钻石的链子,黑暗中也反射出冰冷且璀璨的华光。
“不是你想的那样。”姜夏似乎看出了林州想法:“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因为某些原因被收养了,但是养父母一家对我并不好……这些东西……也是为了羞辱我,才戴在我身上的。”
他抬起头来,那双琥珀色眼睛认真地看着他:“林州哥,你有工具吗?我想把脚上这个东西弄掉。”
林州此刻也明白过来这些装饰品带给他的大约都是些不好的回忆,于是立刻应了声,去后面仓库找了钳子出来。
姜夏脱掉鞋子,把脚放在凳子上,林州弯下身去用一只手固定好他的脚,圆润脚趾透着点莹润的粉色,那条链子松松卡在白皙脚踝上,那么细的骨头,他甚至不敢太用力。屏住呼吸,他使劲合紧钳子,伴随着“喀嚓”一声细响,链子掉落在地上。
“我先去刷碗!”林州逃也似夺门而出,也顾不得身后的姜夏是什么表情了。
滑腻触感仿佛还存留在指间,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只修长纤细的脚,林州感觉自己脸庞发热,好奇怪。他把乱糟糟的画面抛之脑后,逼自己集中精神去刷那只已经很干净的碗。
出来时姜夏还在原来位置坐着,双手托腮似乎正在等他。
用隔板隔出来的狭小餐厅堆满了各种货物,一切都是灰扑扑的颜色,唯有皮肤雪白的姜夏,像一颗被偷来的明珠,在这个简陋逼仄的家里闪烁着微光。
看见林州从低矮厨房里走出来,他忙不迭站起来:“林州哥,我跟你一起去把货整理下吧。”
林州哑然失笑:“看来有了你,我真是轻松太多啦。走吧。”
林州带着他走过那条满是货物的狭窄过道,今天拉回来的货整整齐齐码在后面空处,不知道是不是塑料制品放得太多,整个仓库散发出一股强烈怪味。林州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这个味道闻多了,身体隐隐不舒服,还有点低烧。他找出打码机调好价格递给姜夏:“这个直接按上去就可以,这些塑料脸盆都打八块。”
“好的林州哥。”姜夏拿着机器试了下,没什么问题,于是接着对另外一堆塑料盆打价格去了。
“我先把这几个小风扇搬出去,你慢慢弄,别累着了。”林州嘱咐完,才搬着风扇往前头那间门面店走去。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干活,姜夏居然没有感觉到特别累,林州不经意看了眼手机才发现已经十点了。于是赶紧催促他把手里的活放下去洗澡,姜夏应了声,把塑料扫把摆好,先进去卫生间洗漱了。
洗完澡姜夏穿上林州今天刚从市里买回来的新睡衣,米白色长袖跟长裤,有点大,隐约能看见姜他细瘦的胳膊腿在里头晃荡。被热水熏蒸过后脸白里透着粉,圆圆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恐慌惊惧,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单纯宁静的神色。
头发还在湿漉漉滴水的姜夏喊他:“我洗好了林州哥,你也快去洗吧。”
“你先回房间把头发吹干!现在虽然天热起来了,但是湿着头发太久也是会感冒的。”林州不放心地交代道。
闻言他乖乖站起来朝卧室走去,床头柜上放着的吹风机锈迹斑驳,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产物。没等他打开开关,林州也进来了,手里拿着个新吹风机:“用这个。”
“噢……”姜夏接过来,坐在床沿开始吹头发。
林州一头板寸,头发用毛巾随意擦两下就干了,吹风机用到的机会少之又少,而且他身体结实,一年到头也不见得会感冒一次。但是姜夏不一样,姜夏身体不好,稍不注意生病了怎么办?
林州看着他吹好头发,又催他上床去盖好被子,看姜夏不想睡觉的样子怕他无聊,就让他坐在床上玩手机。都安排妥当后林州才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
林州洗完澡出来已经十一点了,姜夏玩了一会手机就睡着了,蜷缩成一小团,被子卷得皱巴巴踢到脚边,长而翘的睫毛在皮肤上投出温柔剪影。
他拉起被子轻柔地盖在姜夏身上。
“晚安。”他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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