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月楼见到盛余容的第一眼,乔娇就知道,他不该出现这里。
好似误入凡尘的冰雪仙人,与红绸美酒,雪肤玉肌格格不入。
乔娇自认为看人很有一手,最起码到目前为止,从未看错过人。
坐在楼下饮酒的盛余容似有所感,往抬头看了上去,妩媚至极的女人朝他弯唇一笑,风情无限。
自那日以后,乔娇就被盛余容包下来了。但如她所料,盛余容从未对她做过逾矩的事。若让人知道堂堂侯府长子包下风月楼的花魁,只为了听人弹琴对诗,说出去怕是要笑掉大牙,怀疑他是否有什么隐疾。
乔娇曾把这些话当作笑闻与盛余容分享,盛余容也不气,只是道:“世人大多乃随声附和之辈,不识吾之真性,好在还有乔姑娘聪明通透,吾心甚慰。”
乔娇弹琴的手一松,漏了一个调。
盛余容掀袍坐在琴前,按上琴弦:“姑娘琴艺高超,在下仰慕已久,可否与吾切磋一番。”
乔娇偏着头,手撑着脑袋,衣袖滑落至臂中,露出雪白的一节腕,春光越过窗沿落在睫毛上,如黑蝶振翅。
“好呀。”
说是切磋,可乔娇的琴技怎么可能比得上世家公子之首,其实是换个名头跟着盛余容学琴。
盛余容面对乔娇的请求,没有任何的异色,仿佛真的成了私塾里面的先生,教着一个略有天分的小童。
乔娇并不觉得让堂堂皇子伴读,侯府唯一的继承人教习自己琴艺有什么不妥,既然他肯教,有便宜为何不占呢?
时日一长,乔娇的琴技突飞猛进。
连带着盛余容这个先生脸上也有了笑意:“乔姑娘天资聪颖,不逊色任何世家小姐。”
“那可不是,”乔娇指尖拨弄着几根琴弦,发出几个音调,也自成一趣,“我学琴,是为了让自己活得不要那么艰难,而小姐们学琴,不过是陶冶性情而已。”
乔娇捕捉盛余容错愕的神情,恶趣味地继续:“楼中姑娘姿色万千,各有各的风情,若只是光靠姿色,谁也不敢说可以常青,而奴家能够屹立不倒的缘故,不过是抚得一手好琴,图个‘才女’的名气。”
乔娇弯着唇:“这会让奴家更值钱。”
盛余容的神色逐渐冷然,乔娇看在眼底,并没有说话。盛余容知道自己失礼了,干脆向乔娇告辞离去。
乔娇贴心地把人送出房外,腰肢纤细柔软地舞动,雪足点在厚绒上步伐轻盈,仿佛到了这种时候,也不忘勾引人的本分。
乔娇没有回房,她孟浪地倚在栏杆上,楼下是靡靡之音,酒香和女儿香酝酿出勾人糜烂的香味儿。
“嘿,美人,美人!”
有人瞧见了她,丢开小酒坛,踉跄着步伐过来牵她的手,乔娇避开,抬手抚摸上那人醉红的脸,轻佻地拍了拍,“你还不够格。”
说罢,兀自进了房间。
这才是她该呆的地方。
过去月余,盛余容把她护得太好,让她差点忘记自己本该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幸好她及时清醒过来。
乔娇本以为和盛余容就会这样默默地断了干系,毕竟聪明人之间就没必要把事情直接点明了,这样未免太不光彩,只会让两人脸上都落不了好。
直到七日后,她又重新见到盛余容。
盛余容一袭布甲短打,与平日里俊逸儒雅公子的打扮完全不同。
乔娇愣了愣,盛余容没有解释自己这身装扮的意思,神色依旧温柔,眼中似乎落满细光:“乔姑娘,若不嫌弃在下,让在下为你赎身可好。”
乔娇上扬的唇角逐渐落下,变成一条直线,漆黑的眼珠子盯着他,盛余容被她看得逐渐心惊起来,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在何处有失礼的举动。
不知过了多久,乔娇转身,”砰”地一下在他面前合上了门。
盛余容站在放门前,碰了一鼻子的灰,神情不解。
一同不解的,还有桂枝。
桂枝侍奉乔娇时间不短,知道乔娇是个格外会审视时度的人,不明白怎么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她这般想着,也就问出来了。
“这当然是因为……”乔娇勾唇,讽刺一笑,“我不配呀。”
“怎么会!”在桂枝看来,自家的小姐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可话才出口半截,在乔娇的目光下无助地张了张,再也说不出下半句。
“我会连累他的。”乔娇又恢复以往漫不经心的模样,“盛公子是个好人。”
她无法忍受白玉一般的公子身上有了污点,而那块污点,正是自己。
但盛余容的决心远不止于此,接下来几日,无论是桂枝,还是鸨母,都像收了盛余容的好处般来劝乔娇。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乔娇问过自己,心动吗?
当然是心动过的,所以她当时才离开得干脆利落,生怕自己下一刻就反悔了。
再次面对桂枝的劝说,乔娇终于是动摇了,她闭上了眼:“再给我三日考虑,三日后,一定给盛公子答案。”
若是接下来没有裴湛。
在第二日,裴湛回来了。
乔娇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有些许恍惚,花了一段时候才记起,在盛余容之前,包下乔娇的人便是他。只是不知为何,就不再出现了,乔娇有自知之明得很,不该多问的绝不多嘴。
裴湛一袭风霜,神色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倦。
如同往日一般,向乔娇招了招手:“过来伺候。”
裴湛是王爷,自然不用顾及盛余容的面子,一来就点了乔娇。
乔娇温顺地上前,把手搭在他的耳边的穴道上,轻柔地按压起来。
裴湛紧皱的眉峰松了少许。
他看起来很累,乔娇心想,她识相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不止如此,她还辨认出,裴湛身上的倦意,是独属于舟车劳顿的疲乏。
似乎从很远的地方匆匆赶来。
乔娇心中突然有了一种预感,盛公子之前所去的地方……会不会和裴湛有一丝关系?
“你走神了。”
手腕间一痛,乔娇眼边逼出了泪花。
裴湛不知何时紧紧抓住了乔娇的皓腕,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打量着乔娇。
也许是因为刚审讯完犯人,裴湛身上还带着一股子煞气,乔娇头一次直面裴湛的獠牙,头皮发麻。
就在她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之际,裴湛忽然低头,唇瓣碰了碰玉腕,声音喑哑:“阿娇,本王为你赎身,如何?”
乔娇呼吸一滞。
裴湛久久没有等到答案,心下不悦,略带威胁的语气:“阿娇可是不愿。”
乔娇痴呆地盯着裴湛许久,而后,忽然揽上他的肩,与他耳鬓厮磨:“王爷是真心的吗?”
裴湛搂住怀中的女人,强行把玩着她的手指:“自然。”
“那王爷的真心值几钱?”
裴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胸膛微震,愉悦地笑道:“黄金万两,如何?”
“若迎娶阿娇进门,本王以黄金万两待之。”
乔娇笑了笑,在裴湛喉间献上一吻:“阿娇甚幸。”
就这样才对,只有我们才是般配的。
一个风流浪子,一个青楼妓子,还有比我们更般配的吗?
于是,乔娇进了五王府,成了京中口耳相传的,那个能让风流浪子收心的狐媚子。
乔娇也再也没有见过盛余容。
如果再次见到他会如何,乔娇曾经想过这个问题,盛余容大概是会恨她吧。
能把这般人物的真心踩在脚底践踏的,也只有乔娇一人。
可是种种猜想之后,乔娇都没有想过会是这般。
与她一同藏身于皇宫的假山之后,小心躲过一波又一波不怀好意的刺客。
待最后一批探查的人走后,两人才从假山后现身。
“乔姑娘,小心石头。”说着,盛余容朝乔娇伸出手。
乔娇之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了劲,直接一把子爬上了山,如今酒气上头了,脑袋发昏,步子也虚得厉害,对于伸到面前的手,犹豫了半晌,摇头拒绝。
转而用力攀着怪石,一点点地往下挪动。
盛余容没有勉强,只是静静地守着乔娇,若是她摔下便能够第一时候护住她。
乔娇平稳落地,除了裙摆有几个灰扑扑的印记以外,并无大碍。
“他们是谁?我不记得得罪过宫中的人。”乔娇问。
盛余容:“那名宫女是皇上的暗子,随后几波侍卫则是宫女的接应。最后一波……”
盛余容逐渐没了声响。
乔娇着实是震惊了,“今日是我第一次见皇上,若是皇上想寻我,何必大费周章。”
除非,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思此,乔娇神色冷了下来,这种突如其来的灾祸,还是上回被生生从王府中掳走。
乔娇望着盛余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盛公子,”乔娇开口,“今夜的不速之客,也包括你么?”
而你,又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月光下,盛余容的神色有些模糊,如同他的心思一般捉摸不透。
“乔姑娘还是那么聪慧,”盛余容轻叹,在下的心思从未变过。”
乔娇静静地等待下文。
盛余容:“在下只想将乔姑娘带离这一滩浑水而已。”
树影婆娑间,盛余容的神情染上几分晦涩的悲悯:“说我假慈悲也好,姑娘不该搅和进来的,尤其是……因为裴湛。”
乔娇忽然记起不知道在何处听过的传闻,盛余容是三皇子的人。
这大概就是清北和女主400 的成绩之间残酷距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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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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