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该涂药了。”环儿端着木案上前,上头摆着几个瓷片,和厚厚的棉布。
一直坐在床上背对着门的人终于有了动静,沈思雪伸出一只手来揭开了脸上的薄纱,她面色苍白,唇瓣颤抖:“环儿……本小姐今天……有好些吗?”
两道疤痕盘旋在女子洁白素净的面容上,一道从耳垂下方贯穿的是下颚,另外一道则交叉蜿蜒至眼底。
如今正值寒冬腊月,伤口好得极慢,除了不再流血以外,与受伤当日没有任何区别,泛白的肉里翻出,环儿每次看见都忍不住在心里倒吸凉气。
亏得小姐把房内的镜子都砸了,否则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得有多伤心。
事实如此,但环儿却不敢实话实说,“小姐莫怕,已经逐渐愈合了,配上宫里头送来的药膏,假以时日必能痊愈,连一道疤痕都不会留下。”
“咣当。”
沈思雪猛地把一个凳子掀翻,疤痕二字刺激得她气血翻涌,眼中的恨意宛如实质流动,乔娇,墨云,她不会放过这对奸夫淫/妇!
“环儿,王爷可知道此事,他是怎么处置乔娇?打死还是发买。”沈思雪突然抓住环儿的手腕。
环儿因为沈思雪激烈的动作,涂抹着伤药的手一个颤抖,用力地压在沈思雪的脸上——好在偏离了伤口。
带下一刻,重重地一个巴掌直接把环儿打懵了。
“笨手笨脚!。”
环儿立刻匍匐在地上求饶,“是环儿错了,请小姐再给环儿一次机会,求求小姐,求求……”
听见环儿求饶的声音,沈思雪心里好受了不少,就好像透过她看见了乔娇跪在地上痛哭求饶的模样。
沈思雪很快便恢复了理智:“起来吧。”
她现在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去照镜子的,还需要环儿帮她上药。
这回,环儿的动作格外的轻柔,但细细观察,却能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一场涂药下来,环儿竟然在大雪纷飞的天气出了一身汗。
但她不敢怠慢,紧接着又为沈思雪戴上面纱,更衣睡下。
等做完这一切,环儿总算松了一口气,端起木案悄悄退下,背后是白茫茫的一片,松软厚实的雪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串串的脚印,从院外到院内,从院内……到环儿的身后!
“嘭!”木案翻到在地,瓷瓶碎裂。
“什么声音?”沈思雪掀开被子,坐在床上,等环儿给她一个回答。
房门被推开,重重人影闯了进来,逸散出的细微的呜咽声正是环儿所发出!
十来个人影同时闯入,把沈思雪吓了一大跳,等她看清了被绑在柱子上的环儿时,险些惊得连魂魄都散去了。
“你们是谁?!”沈思雪茫然地指着面前的十来个人,连连后退。
这十几个下人并不多话,伸出手朝沈思雪抓去。
沈思雪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什么名门闺秀的仪态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串咒骂声。
几个婢女架着着走了一小段路程,而后沈思雪感觉到自己被凌空抬起,紧接着重重地掉落在水中!
她想起来了,这是若竹院里的荷塘。
冰冷的湖水毫不留情地涌入她的鼻腔,浓重的窒息感瞬间覆盖了寒冷,就在沈思雪以为自己会被活活呛死的时候,婢女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提了起来。
“真可怜。”有一双手为她拨开开散乱着贴在脸颊的乌发,为她搽干冰冷的湖水。
酸涩的异样感许久才缓过去,沈思雪睁开了眼睛。
“乔娇!”当看清面前女人容貌的那一刻,沈思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乔娇来报复她了!
“我杀了你!”
“好呀。”话音刚落,沈思雪觉得头皮一紧,接着被狠狠地压入水里。
“一、二、三……十。”乔娇不疾不徐的声音回荡在荷塘之上,像是这个寂静雪夜唯一的色彩。
乔娇把沈思雪拉出了水面。
“我杀了……”
“噗通!”又是一道水花声。
循环往复几次,沈思雪再冒头时,已经只剩下呛水的咳嗽声。
乔娇的手也被冻得通红刺痛,但她仿佛毫无知觉。
“你知道吗?”乔娇动作轻柔地帮沈思雪理好头发,“每次楼里新来的姑娘不听话的时候,妈妈总是这样对她们,既能让她们得到教训,又不至于留下什么外伤,只要数够十个数,就死不了。”
乔娇的手指落在沈思雪的伤口出,用指甲轻轻地刮了刮附近,“还未好么……”
沈思雪被冻得唇瓣发紫,牙齿止不住地颤栗,但眼中的仇恨似乎能把乔娇活活烧死。
“乔娇,若本小姐今日不死,明日就是你的死期!”
乔娇笑了笑:“别说得我好像欺负你一样,不过是礼尚往来而已。”
沈思雪看见乔娇如花的笑颜,只觉得比那地府的厉鬼还可怕,她恐惧地环绕四周,试图找到突破口,忽然,一截衣角让她燃起了希望。
“你们是王府的下人!”沈思雪自觉找到了一线生机,提高声音:“我可是将军府的小姐,你们为虎作伥,若我不死,必定要你们好看,但如果你们今日放了我把那贱女人抓了,一切都既往不咎!”
抓住她的手好像松了松。
沈思雪心中一喜,正要继续加大筹码,却不料下一秒又被乔娇摁回了水里!
“真是愚蠢啊,”乔娇的声音游荡在湖面,也不知到底是在骂沈思雪,还是那些无论何时都在吃里扒外的看家狗:“他们的卖身契都在我手上。”
“沈姑娘大可明日派出一队将军府精英去追杀他们,但如果他们今日不听话,今夜就别想走出王府。”
乔娇笑意不减:“你们是打算现在死,还是选择暂且苟且偷生几日?”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地继续动作。
乔娇重新把人提了上来。
沈思雪依旧嘴硬:“王爷不会放过你的,他日我将军府的人必定上门兴师问罪,把你着贱女人千刀万剐!”
“裴湛?他日?”乔娇可惜地摇摇头,“我可管不了那么多,风月楼的姐姐曾告诉我,与其依赖男人,苦心专营,还是一次就把那疯狗打怕更好。”
乔娇轻佻地用掌心拍了拍沈思雪的脸颊,“你觉得呢,沈姑娘?”
“我乔娇身无长物,只得贱命一条,虽说也不金贵,但若能和沈姑娘以命换命,也不算亏了。”
沈思雪瞳孔缩成一点,身体止不住地颤栗着,她对上乔娇冰冷至极的眼睛,忽然产生一种直觉——乔娇是真的想杀了她。
她张了张嘴,有什么声音好像要冲破嗓子眼。
乔娇突然跪下,双手捧着她的脑袋,凑近她,像邀请着小情儿亲热地蹭了蹭她的脸颊:“沈姑娘,今夜我们不如就同归于尽,如何?”
“不要——”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在沈思雪身上,温热的泪水滚过脸颊,几乎把她烫伤融化,“不要杀我——求、求你。”
乔娇保持着相拥的姿势,沈思雪崩溃地靠着乔娇的肩头大哭,试图用这种方式从恶鬼手下捡回一条命。
——乔娇她是疯子!
寒风刮过,不知道过了多久,乔娇抬手抚上沈思雪的后脑勺,轻轻拍了拍,像是奖励:“那么以后,请沈姑娘乖一些,可好?”
沈思雪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劫后余生的欣喜让她四肢再也无力反抗。
“好——”声音很轻,但恰好能让乔娇听个明白。
乔娇满意地勾起唇角。
她招了招手,让人把沈思雪从湖里弄出来,刺骨的风刮过,沈思雪止不住得打冷战。
乔娇看见她抖得像鹌鹑的模样,又让人给她盖了一层厚实的棉被。
若是不知道前因后果,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乔娇好心地从湖里救上来一个可怜的女子。
“想去告状吗?”乔娇问。
沈思雪身体瑟瑟发抖,似乎什么都听不见。
她今日受到的惊吓太大了。
“想去告状也没有关系,”乔娇拍了拍沈思雪的背,像哄着稚儿般,但那说出来的话可没有那么美妙了。
“沈姑娘不如试试,裴湛到底会不会动我?”
沈思雪的颤抖猛地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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