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娇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也没了温度,乔娇一个人占据了大大的床铺,她坐在床上,开始怀疑昨晚裴湛到底有没有来过。
“小姐,”房门被推开一条细细的缝,桂枝露出一只眼睛,“奴婢可以进来吗?”
乔娇瞧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难免有些不得劲,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反思昨日确实是自己太过严厉了。
乔娇“嗯”了一声,嗓音之中带着些晨起的干涩,算是允许了。
桂枝轻轻推开门,端着瓷盅进来。乔娇先是在桂枝头上那块可笑的布包上愣了片刻,又看了看木案上的瓷盅,最后决定先问头上那层东西。
“你戴的那是什么玩意儿。”
“没什么……”桂枝沉默片刻,又问“小姐,你觉得……丑吗?”
乔娇唇瓣颤抖几下,不知如何答话,只能无力地挤出一句:“你戴它作甚,你可知只有坐月子的妇人才把自己的头包裹成这样。”
桂枝微微瞪大了眼,她当真不知道。在男女之事上,她远没有乔娇清楚。虽然她被乔娇一手从风月楼带出来的,可乔娇却把她护得很好,那些腌臜事她一概不知。
乔娇扶额,又看向那盅汤:“里面是什么。”
“姜茶,”桂枝好似被提醒了什么,“王爷早晨吩咐厨房备上的,一直温着等小姐起来。”
“我喝姜茶做甚,最讨厌……”这时,乔娇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昨天穿的亵衣,好似不是这一套。
乔娇沉默了半晌,问:“衣服是你帮我换的?”
“不是。”
一层鸡皮疙瘩从背后冒起,乔娇不敢深思那个可能,连忙起身,故作淡定地吩咐桂枝伺候她洗漱。
这件事桂枝做了不知道多少遍,把乔娇伺候得妥妥当当,由于太过舒服,乔娇的心思又不由地想起刚才的事。
乔娇的月信来得一向不准,因为幼时逢难,落下病根,每次来临之时,都会伴随着剧痛,恨不得让人就此死去才好。
老鸨为了让她能够好过一些,让坐诊的大夫给姑娘们开了些药,用作止痛,可这药一次比一次不管用,用量也越来越大。直到进了王府,裴湛请来御医为她诊治,才晓得这药在止疼的同时也在亏空她的身子,这寒症也越发严重。
最后是裴湛为她收刮来许多名贵草药一日三顿当饭吃,才把身子补回来。
联想到今早的事,乔娇决计不会想到裴湛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桂枝梳头的时候蹭过乔娇的脸颊,惊奇地叫了一声:“小姐,你的脸好烫。”
乔娇看着镜子里的女人,面若芙蓉娇艳逼人。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
乔娇这一觉起得迟了,用完午膳后日头悬挂在正空,猛得很。
乔娇突然发现自己这院落有些清静得过分了。
她问桂枝:“今日那些女人她们没有过来?”
由于自乔娇进府之后,独得宠爱,后院里面的女人一开始还想着打压,可后来被乔娇一一化解,甚至连裴湛也为她出面之后,她们也就认清了现实,转而讨好其乔娇来。平时最喜欢到乔娇这院落里面喝茶,说不定能借此见上裴湛一面。
可今日,却格外冷清。
乔娇:“是出什么事了吗?”
桂枝的动作一顿,支支吾吾。
“说。”
桂枝叹了一口气:“我说了,小姐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乔娇睨了她一眼,冷淡道:“若我事事都往心里去,还不早得被她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桂枝想了想,觉得也是,起码她跟着小姐这些年,还没见到过小姐在口头上吃过亏。
当然,若是给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桂枝把今早在后厨的听闻说了出来:“今早有侍卫从柴房把罗姨娘运出来了。”
“运?”
桂枝点点头,“差不多就是天色刚亮那会儿,府里头不少下人都看见了,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今天就躺在了木板,盖着白布。听侍卫说,要送到郊外的义庄烧了呢。”
说完,桂枝有些唏嘘,如今每户人家都讲求死者入土为安,把人烧成灰,可只有杀父灭门之仇才会干的事,但如今……
乔娇已经猜到了结尾:“她们觉得都是我干的。”
从计划抓奸,再到罗芷柔惨死,最后还一把火把人尸体都给烧个干净……这一切的一切,都被记在了乔娇头上。
觉得此人也未免太恶毒了,果然是从那种地方出身的人,不仅身子脏,心也脏得很。
桂枝想偷看乔娇的脸色,却发现乔娇好像没事发生一般,从琉璃盒里面拿出一支红玛瑙翠鸟彩羽簪,往对着镜子自己头上比划,“今日去绣庄,就带这只怎么样?”
面上看不出喜怒。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是再讨论另外一个,恰好也叫“乔娇”的人一般。
桂枝呼吸不由地放轻缓,在佩服之于多了几分疑惑。
——小姐真的不在乎吗?
“桂枝?”乔娇见桂枝迟迟没有回答,疑惑道。
桂枝回神,接过乔娇手中的簪子,应和:“小姐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
乔娇打扮好后,就携着桂枝出门。
主仆二人坐上王府的马车,桂枝殷勤地布置好一切,接下来便是她习课的时间。
去乔娇的绣庄,习课。
说起来,桂枝能被乔娇瞧上眼,和这绣庄还脱不了干系,是以,她也是难得知道乔娇过去的人。
她们要去的绣庄,乃乔家绣庄。
乔娇本来是富裕商贾的独女,家中经营的是刺绣,本来小日子是过得和和美美的,哪知道乔老爷在商场上得罪了一小人,偏偏这小人心眼小,可背后的靠山可不小,竟然是正四品官员,而乔家,只是一介商贾。
在小人记恨下,乔家夫妇出门谈生意时遇上了马贼,夫妻二人双双归西,同时绣庄走水,一大批预定的货物被烧毁,众多债主上门催债,于是就在一夜之间,乔家的产业分崩离析,同时由于小人记恨,还把乔娇卖到了风月楼。由于忌惮小人背后的靠山,即便日后乔娇存够了银两为自己赎身,老鸨也不敢放她离开,而来寻欢的客人,自然也不会为了一个小玩意儿得罪一个四品官员。
这几乎堵死了乔娇所有的路,让她烂在这里一辈子。
这种处境,任谁都会绝望。可乔娇偏不,就算改变不了做妓子的命运,她也要做祸国殃民的那个名妓,几年后,就勾得恩客为她报了乔家的仇,而自己也用攒下的钱买回了乔家的绣庄,又花了不知道多少心血,找回被遣散的老人,重新把乔家绣庄开了起来。
而桂枝,是乔娇无意中在风月楼里发现的,刺绣的好苗子,平日里带在身边侍候,但大多时间,是让她练习乔家的刺绣手艺。
趁着乔娇合眼假寐时,桂枝检查了一边今日带上的绣品,叹了一口气……其实,她并不是很想去——
“小姐!”桂枝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尖叫出声。
乔娇睁开眼,小腹传来隐隐的涨疼,很轻,但足够让人闹心,口气中不由带上几分疲倦:“又怎么了?”
桂枝掀开床边的帘子,表情焦急:“这不是平日去绣庄的路!”
就在这句话落下的时候,赶车的速度突然加快!
乔娇当机立断掀开帘子,马夫背对着二人,驾着枣红色的骏马飞奔。
乔娇冷喝:“赶紧停下来,我们可是王府的人,若不想掉了脑袋,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马夫充耳不闻,反倒用足了力气扬鞭,骏马吃痛,猛地加速!
乔娇被晃得向后倒去,幸好扳着车厢才没有跌倒,桂枝力气大,一只手抓上车夫的衣裳,准备让马车停下来。
绝对不能让车夫把她们都带走,鬼才知道在终点等待她们二人的会是什么!
车夫察觉到了桂枝的动作,马鞭在空中转了一个弯,狠狠地朝桂枝甩去!
乔娇连忙把桂枝拉到扑向后方,可鞭尾却扫到了她的发髻,头皮一阵剧痛,各色发簪响亮地掉了一地。
乔娇咬牙,捡起身边的一根玛瑙簪子,狠狠地朝马屁股刺去!
桂枝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骏马吃痛发出嘶鸣扬起前蹄,车夫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向后摔倒!乔娇拉着桂枝当机立断弃车跳下,护着头身体滚落到草堆里缓冲掉了一部分冲击,可左手臂还是传来剧痛,几乎已经使不上力气。
“小姐,我腿伤了,你先跑吧。”桂枝推开乔娇伸过来的右手。
失控的骏马带着车夫一路狂奔,车夫被马绳牵绊住拖在地上狂奔,生死未卜。
“别说傻话了,不知道这里离他的同伙还有多远,我们赶紧离开,只要进城就安全了!”
乔娇紧紧地咬着唇,鲜血染上瓷白的牙齿,宛若从地府里爬出的恶鬼,可眼神却是摄人的清明和坚定。
桂枝抹干眼泪,跌跌撞撞地扶住乔娇的手,忍着痛往回路赶。
乔娇抓着桂枝的手,汗水从散乱的发髻下流下,脏污的面容上,一双眸子发着坚定的光。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乔娇心里祈祷,可惜她一向不是被老天爷宠爱的人,隐隐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伴随着模糊的人声,乔娇心里一寒,一路冷到了那只剧痛的手臂。
几年前的声音似乎再次出现在耳边。
她家破人亡的那日,就是从老管家的哭泣中开启的。
——“小姐!老爷夫人在回来的路上,遇到马贼——双双陨命!”
“小!小!小姐!”桂枝兴奋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前面有人来了!我们有救了!”
乔娇呆滞地抬起眸子辨认,十几个身着盔甲,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环绕着正中的马车,呈现出守护的姿态,缓缓走来。
乔娇盯住为首之人的盔甲,认出了样式。
是皇宫里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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