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我亲身经历过灾厄。但是......其实比灾厄更恐怖的,是紧随其后的饥荒和瘟疫。大量人丁死于灾厄,田地无人耕种;遭难的村庄成为人们眼中的禁区,亦无人敢来此耕种。于是粮食短缺,饥荒来临,听闻姑蔑已经出现人相食的惨剧了。”

菅绶为之咋舌,是他主动要求况烟为自己讲述苗疆之外的灾厄情况,他想过灾厄会让生灵涂炭,但没想到是以这种极度残忍的方式。

“由于灾厄的诡异,大家唯恐避之不及,没有人敢去收敛死者的尸骸。遗体逐渐腐烂,露出白骨,乌鸦先来啄一遍,野狗再来啃一遍,最后成为疫病的温床。瘟疫如同附骨之蛆,把荒芜大地上残存的人口再洗劫一遍。”

“混账!”菅绶心如刀绞,同时也出离愤怒了,用力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将在座众人都吓了一跳,包括菅绶自己。就算自己再用力拍桌子,桌子毕竟没碎,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声响,菅绶正困惑着,看到满面灰烬的张隅走出了房间。

从早集回来,张隅径直回到房间,连午饭都没吃就开始修复木鸢。现在显然是修复失败了。“我们遇到奸商了。”张隅咬牙切齿,从牙缝中将这句话挤出来。“怎么了,是水沉木的年份不够吗?”菅绶心中疑惑解开,之前砰的一声不来自于自己,而是张隅的修复出现了问题。

“他卖我的压根不是水沉木,只是一块普通木头,加到木鸢上承受不住伸展就炸开了,”张隅接过况烟递来的棉布,擦去了脸上的灰尘,“我要去找他讨个说法。”菅绶思忖后劝慰道:“苗疆的赶集都是早集,过了中午就散了,我们现在去未必还能找到他吧。不如明早......”

“我并非是要前去讨债,”张隅略微心急地打断了菅绶的话,“大家分明都看到了木头沉入水中,说明那个摊主是有真正的水沉木的。我必须现在就去寻找,哪怕再多给他一些钱也不要紧,只要拿到真的水沉木。就算他已经不在集市上了,趁我还能记住他的相貌,可以在周边询问有关他的消息。”

菅绶急人所急,当即决定和张隅一起去,况烟和叶烛也加入其中。众人一齐出了客栈,张隅拿出木尺,想要短暂地借助木尺腾空而行,将这段不算长的路程时间压缩到最短,菅绶按住了张隅的手臂,随后另一只手抓住了况烟的衣角,对况烟说道:“况烟,抓住叶烛。”

仿佛天上掉馅饼一般,况烟被砸得晕头转向,不知道要抓住叶烛的哪部分好,他恨不得直接搂住叶烛的腰,事后推诿给急迫的情势,颇有一种“事出紧急,我们都是江湖儿女,叶少侠莫要见怪”的风范。

事发急切容不得况烟肖想,他收回放荡的心思,开始正经思考抓住哪里最为稳固,在迟疑的刹那,叶烛主动握住了况烟的手。

菅绶感知到相互的联系,闭上了眼睛。霎时间,天地风云突变,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迅速聚集起一条细长的乌云,遮盖在街道的正上方。一声清脆的啼鸣从高山深处传来,乌云应声落下雨点。

菅绶睁眼,目光牢牢盯在一枚枚雨滴上,和菅绶产生联结的众人身形倏忽消失不见。况烟感到自身处于极速的运动中,视角不断切换着,清晰的事物从视野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变换的色块,变换时耳边有宫商角徵羽的不同旋律响起。

几息之后,况烟的视野重新变得清晰,周围场景变更成了早集集市,身边是菅绶、张隅还有叶烛。回望来时的路,天上的乌云逐渐散去,街道却是实实在在被淋湿了,不过陷入潮湿的只有街心,街边房屋的墙壁和柱础还是干燥的。

况烟有了一个猜测,菅绶或许是带着众人,以雨滴为媒介,通过在一枚枚雨滴间穿梭跃迁,飞速地抵达了目的地。

“就是他,他还在那儿。”张隅没有闲心研究来的过程,他辨认事物后第一眼就看向了早集的摊位,果然所有人都散去了,唯独有一个摊位还剩着,张隅仔细一看,这不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吗。张隅内心夹杂着疑惑和激动,奔向徘徊着的苗族老叟。

“你为什么要给我假的水沉木?”张隅质问老叟。老叟看到张隅的身影,也变得激动起来,说着一大串一大串的话语。

这些话语像一群无害的黄粉蝶,一股脑全扑到张隅脸上,使得张隅陷入迷茫,偏偏又无法因此动怒。况烟在一旁协助,用手势比划出张隅的意思,可是苗族老叟无法理解这些手势的含义,他不再说话,也改用独特的手语向况烟一行解释。

“阿公!你们要对阿公做什么!”一匹金栗色的骏马朝集市的摊位飞奔而来,马背上的俏丽女郎高声厉斥。女郎盘着头发,稚嫩的面容透露出青涩的年华。她身穿暗红右衽大襟长袖衣,佩戴绣有繁复纹饰的围裙,下着宽脚裤,裤脚也有花纹滚边。虽然没有精美的银饰点缀,但无疑这是一位苗族姑娘。

转眼间,金栗色骏马冲到众人面前。见众人毫无退意,女郎前倾的身形改为挺立,勒紧缰绳,使得骏马扬蹄,正对着和苗族老叟比划手势的况烟,马上就要踩下。老叟顿时变了脸色,再度大声说起了苗语。

叶烛皱起眉头,潜身贴在况烟身后,右手掐起道决,顷刻万籁俱寂,时间好似在此攀登到了山峰的峰顶,再无手段向前一寸,只能沿原路回落。马蹄刚要踏下,忽然变成了收起,勒紧的缰绳变得松散,女郎挺立的身形变回了前倾。

况烟也经历了同样的停顿,不到瞬间出现耳鸣,再看向袭来的女郎,已经由于控制不住回转的马匹摔倒在地。况烟回头看向叶烛,叶烛眼眸中流转的紫气刚刚消散,恢复了面如平湖,云淡风轻的样子。

苗族姑娘的脸上出现悔意,但绝非由于交手中的落败,倘若她真要动手,修为或许不占优势,神鬼莫测的蛊术却能杀人于无形。对于身处苗疆的绝大多数中原人,只要她不愿意,这些人一个都无法活着走出苗疆。

能让苗族姑娘回心转意的,是老叟最后的高呼,那句话的意思是,这些中原人是好人。女郎正要自己支撑着站起身来,手臂上传来一股助力,另一位苗族服饰的少年搀着女郎的胳膊,扶着她站了起来。

少年穿着深紫色左大襟短衣,年龄与张隅相当,可以看出是女郎的兄长。他在女郎之后不久骑马赶到,目睹了事情的全程,也听到了老叟澄清的话语。

虽然是自家小妹着急保护阿公,行事操切,才酿成了误会,但是人总是护短的,小妹毕竟受了欺负,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势必要讨个说法。“几位兄台,就算我们之间存在误会,我做兄长的替小妹担了,让我来和你们过几招。”少年从腰间抽出玉石做的洞箫,他也是修仙者。

女郎拦住了少年:“阿兄,你修为比我低,蛊术也不如我,不是他们对手的。”女郎当下的心思都放在了如果对方进一步出手,用哪种蛊能瞬间制服对方,嘴上就把心中所想不加修饰地直白说了出来,并且也没有关注到少年变得尴尬的神情。

苗族老叟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趁着此刻的间隙,向两位苗族族裔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二人的神态变化出奇地一致,从义愤填膺,到将信将疑,最后变成羞愧难当。

那个兄长先上前作揖见礼:“诸位少侠,在下古川,这是家妹古水,实在抱歉出于误会跟各位起了冲突,刚刚阿公说了,这木沉水就送给你们,算作赔礼。”古川在前面解释,苗族老叟于后方的摊位上把二十锭金子整整齐齐摆了出来,示意张隅拿回去。

“木沉水?这是什么东西?”张隅咬文嚼字,没能理解,抓了抓头发。菅绶似懂非懂。况烟回想起老叟最后将白瓷小缸推给菅绶,立刻想通了一切,放声大笑起来。

众人看向况烟,况烟缕清思路,行了一礼,说道:“古兄,我们和古姑娘,还有阿公,恐怕都有一些误会。阿公是不是疑惑,为什么这群人付了钱却不把货物拿走?”古川和古水一齐点头。

况烟开门见山地说:“那是因为我们要买的是能沉入水中的木头,而非让木头下沉的水。”

“囿于不懂苗语,我们只能和阿公用手势交流,他从而误会成了只要让木头沉到水里就好,于是抬出来了木沉水。最终我们只取走了木头,阿公才会把白瓷小缸推给我们,因为这缸里的水才是他真正要卖的,这种能让木头沉底的水。而我们所取走的木头,自然只是普通木头罢了。”

“至于古姑娘,她一来看到我在和阿公在用手势沟通,或许误认成了拳脚相加,因此保护心切,才有了一点误会和摩擦。古姑娘莫要见怪,对了,在下况烟。”况烟最后说出自己的名字,其余众人也互道名号。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阿公是在故意等你们了。古家婶婶找到我们兄妹,说阿公到了中午还没回家,让我们前来找寻一下。”古川也解释了他们行为的动机。古水与此同时用苗语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向苗族老叟讲明白了,苗族老叟长舒一口气,接着说了一大段话。

古水听完转述给众人:“阿公他本意是两锭金子就卖,没想到张隅是去拿水里的木头,阿公就拦住他打算再解释一遍。不料张隅拿出二十锭金子,阿公怕弄丢赔不起,就赶忙收起来准备还回去,没想到张隅趁这个时候就走了,而且还没端走水缸。于是阿公守在此处,料定你们还会回来,要和你们把事情说清楚。”

众人得知如此滑稽的真相,都像况烟一样情不自禁笑了,除了叶烛。老叟先是拍了拍古川的肩膀,然后同样拍了拍况烟的肩膀,向众人挥了挥手,用苗语说了一句话,自顾自缓步当车回家了。古川和古水回以苗语和挥手,众人能猜到这句苗语大概是再见的意思,也都作揖告别老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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