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倾的闹市街头,蒸糕摊的竹笼腾起白雾,油饼在铁锅里滋滋作响, 蒸糕热气与油腥味搅作一团。谢衍的乌蹄马忽地昂首长嘶,前蹄腾空的刹那,姜岁安瞥见石板缝里滚来一枚红纸爆竹——捻子已烧到末端,火星在暮色里一闪。
爆竹炸裂的脆响已惊得马匹横冲直撞。糖画摊的铜勺飞上半空,蜜浆如金蛇狂舞。斜刺里窜出个**岁的顽童,头戴虎头帽,竟笑嘻嘻又将点燃第二枚的”二踢脚”准备掷向谢衍的马腹。
“小心!”她猛拽缰绳的手尚未发力,炸响的爆竹惊得马匹横撞向糖画摊子。斜刺里窜出个总角孩童,笑嘻嘻又将点燃的”二踢脚”掷向谢衍坐骑。两匹马同时惊蹶,谢衍蟒纹大氅在暮色中绽开如黑翼,左手拽住姜岁安后领往摊棚顶甩去,右臂硬生生格住踢向孩童的马蹄。
枣红马铁蹄压着他掌骨砸向青石板,”咔嚓”骨裂声混着人群尖叫炸开。孩童却趁机摸出第三枚爆竹,引线嗤嗤燃向姜岁安那匹白马。
“谢衍!”姜岁安撞翻蒸笼滚落在地,糯米团子黏着鬓发。她眼睁睁看着谢衍旋身扑向孩童,却被另一匹疯马当胸撞飞三丈。他后背砸碎豆腐摊木板,碎木刺入腰间玄铁腰牌,血顺着蟠龙纹蜿蜒而下,在夕阳里泛着诡异的金红。
白马扬蹄踏碎胭脂摊,火药灰尘天飘散。谢衍在血色烟尘中撑起身,左臂软垂如断藕,却仍用染血的右手攥住孩童衣领甩向茶摊布幡。布幡裹着孩子荡起时,疯马铁蹄擦着他鞋底掠过,在石板上溅起一串火星。
骨裂声混着人群尖叫炸开。姜岁安撞翻蒸笼滚落在地,糯米团子黏着发梢,眼睁睁看着谢衍被另一匹疯马撞飞三丈。他后背砸碎豆腐摊木板,碎木刺入后腰,血浸透他背后的衣衫。
蒸笼翻倒的白气还未散尽,姜岁安半跪在地,一手撑着谢衍瘫软的身子,另一手去摸腰间银针。血从谢衍后背的碎木刺处汩汩涌出,浸透蟒纹大氅的银线刺绣,在暮色中泛着暗金色的光。她刚要起身,一只粗粝大手突然揪住她衣襟。
“赔钱!”络腮胡汉子攥住姜岁安腕骨,络腮胡汉子满口黄牙喷着蒜臭,蒜臭喷在她鼻尖,”官爷的马吓着我儿,少说十两压惊!” 虎头帽孩童缩在父亲腿后扮鬼脸,指尖还粘着火折子残灰。
姜岁安反手扣住他腕间麻筋,九节鞭梢扫落对方腰间的酒葫芦:”你儿当街纵火,按《澧律疏议》卷七第三条…”葫芦炸裂声里,她瞥见谢衍苍白的唇在翕动,字字句句混着血沫溢出:”当街…纵火惊马致人重伤者…笞二十,流三千里…”
谢衍倚着断木咳血,染红的牙牌掷在青石板上:”当街惊马致人重伤者…”他抹去嘴角血沫,星图牌映着残阳如判官令,”流三千里。”
“放屁!”汉子一脚踩碎糖画摊的竹签,蜜浆溅在姜岁安裙摆,”官字两张口!你们惊着我儿…”话音未落,蒸糕摊的老妇人突然抡起擀面杖敲打案板:”刘麻子你要不要脸!方才我亲眼见你家虎子往马肚子下扔炮仗!”
姜岁安趁机扶起谢衍,指尖触到他腰间牙牌——牙牌已被血污包裹,鎏金蟠龙纹浸在血泊里。谢衍突然呛出一口黑血,染红牙牌上的”锦衣卫使”字样,哑声道:”《澧律疏议》卷三第九款…诬告反坐…”
谢衍染血的手指突然按住她腕骨。他腰牌遇血生光,二十八宿纹路在暮色中流转:”按律…当交京兆府…”话音未落,人已昏死在她肩头。夕阳最后一缕金红掠过他睫毛,在青石板投下细碎血珠的影子。
人群如沸水炸开。卖糖人的老汉颤巍巍举起半融的糖凤凰:”上月王货郎的驴车也被这小崽子惊过,讹了五钱银子!”菜贩子甩着湿漉漉的菘菜叶子帮腔:”官爷的马鞍都镶着金线,稀罕讹你?”
姜岁安甩开桎梏,九节鞭梢扫落汉子腰间酒葫芦:”你儿当街纵火,按《澧律疏议》该笞二十!”葫芦碎裂声里,卖炊饼的老妪颤巍巍开口:”刘麻子你又讹人…上回王货郎的驴车…”
“官爷!官爷!”巡街衙役的皂靴踩过满地狼藉,刘麻子拽着儿子往暗巷退去。孩童虎头帽歪斜着,手里火折子”啪嗒”掉进糖浆里,燃起一簇幽蓝火焰。姜岁安九节鞭如银蛇吐信,卷住汉子后领甩向蒸笼残骸:”要钱?拿命来换!”
人群忽如潮水分开,巡街衙役的皂靴踩过糖画残渣,刘麻子拽着儿子遁入暗巷
城北济世堂的匾额斜挂着,漆皮剥落处爬满蛛网。姜岁安踹开吱呀木门时,腐霉味混着艾草灰扑面而来。药柜半数抽屉空荡,残留的当归碎屑引来鼠群窸窣。坐堂郎中蜷在褪色的”妙手回春”锦旗下打盹,案头脉枕洇着经年药渍,像块发霉的糍粑。
姜岁安将谢衍平放在门板上,木板沾着前位病患的脓血,她扯下帷幔垫在他颈下。谢衍腰间的伤口已渗满黑血,后腰也被碎木刺穿,渗出的血液——与知府丹房毒粉同色。
药柜积着陈年蛛网,蛛网悬着半截”妙手回春”匾额。跛脚郎中捏着谢衍腕脉的手直抖,药柜抽屉全敞着,只有几包发霉的艾草与空蝉蜕。姜岁安掀翻诊箱,数十根银针散落在地——针身泛黑,竟是生锈的。
“箭疮溃脓,瘴毒入心…”郎中瞥见谢衍腰牌,扑通跪地,”得去落霞谷找薛神医!”窗外惊雷炸响,姜岁安撕开谢衍染血的里衣,旧伤处溃烂的皮肉已泛靛蓝,与李媒婆指甲缝的毒粉同色。
郎中搭脉的手指发颤:“这…这是漠北狼毒混着紫藤菀!”他突然打翻脉枕,陈皮碎屑洒在谢衍惨白的唇上,”小老儿只会治风寒痢疾,这毒…得去落霞谷找薛神医,这山路尽是山匪!”
姜岁安揪住郎中衣襟:“银针!麻沸散!”九节鞭梢扫开药柜,空荡荡的瓷瓶滚落一地。最上层抽屉里躺着半截人参,根须处盖着官印封条——“永昭十七年御药房征用”
姜岁安扯断官印封条抢走人参:“山匪总比官差有人性!”她咬碎人参根须塞进谢衍口中,暗红汁液顺着下颌滑落,”你不能现在可不能死,还未找到画证明我的清白…”
郎中哆嗦着指向西窗,窗外枯树上吊着具尸体,官靴底沾着朱砂,”上月薛神医的徒弟来采药,被当成山匪射杀了…”他忽然压低嗓音,”县太爷要凑够九十九个匪首头颅,好…好升迁…”
谢衍突然抽搐呕血,黑血溅在”妙手回春”锦旗,金线绣的”春”字遇毒腐蚀。姜岁安撕开他里衣,旧箭疮已溃烂成靛蓝色旋涡状——与李媒婆心口刺青同源。
暴雨如注时,姜岁安用染血的帷幔将谢衍缚在板车上。郎中追出门递来半包雄黄:”山匪头子独眼龙专杀贪官…”他忽然掀开裤腿,露出烙印的”役”字,”三年前澧水决堤,我们这些河工…”
惊雷吞没后半句。板车碾过泥泞中的官印告示,残破纸片粘着“剿匪有功者擢升三级”,谢衍在颠簸中忽然抓住她手腕。
“别去…”他唇间人参碎末混着血沫,”我腰牌暗格里…有皇后密诏…”
姜岁安甩鞭抽碎路旁”忠孝节义”牌坊,鎏金碎片划破夜幕:”等把你扔给薛神医,我自去掀了那吃人的金銮殿!”
山道蜿蜒如蛇蜕,碎石嶙峋的陡坡上覆着层薄霜。姜岁安背着谢衍攀过第七道山脊时,暮色已浸透枯枝。谢衍滚烫的额头贴着她后颈,伤口渗出的黑血结成冰碴,随步伐簌簌落在她腰间的九节鞭上。山风卷来腐叶与硫磺味——是山匪用来预警的狼烟。
暴雨砸在瓦当上时,她将谢衍绑在板车上,蓑衣盖不住他腰间渗血的绷带。落霞谷在百里外的鹰嘴崖上,官道被山洪冲成泥潭。
山洞内壁渗出的水珠滴在生锈铁链上,火光将山匪晃动的影子投在苔藓斑驳的岩壁上。篝火堆旁散落着啃光的兽骨,一柄嵌着宝石的匕首插在木桩上——正是上月知府公子遇害时失踪的佩刀。姜岁安被麻绳勒破的手腕浸在血洼里,谢衍的蟒纹大氅早被撕成碎布,露出后背溃烂的箭疮,靛蓝脓液混着血水将青苔染成妖异的紫色。
阴湿的岩洞深处,谢衍倚着青苔斑驳的石壁,腰间的血渍在火折子微光下泛着靛蓝幽光。姜岁安撕开最后一片里衣为他包扎,布料触到溃烂的箭疮时”滋”地腾起白烟——毒已蚀入骨髓。洞外骤雨砸在悬崖藤蔓上,远处传来铁器碰撞声,山匪的火把光影在雨幕中忽明忽灭,如同鬼魅的瞳孔。
“东南方三十步有断崖…”谢衍气若游丝,指尖蘸血在岩壁画出逃生路线,血痕却突然扭曲成北斗阵图,”他们用《半面妆》的星位布哨…”话音未落,洞外传来犬吠,饿了三日的獒犬嗅着血腥味狂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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