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楚楹接过,便见旁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哥哥,我也想要一串。”
二人低头看去,见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仰头看着他们,眼里却是没什么**的。
楚楹有些惊喜,抬头看了看沈槐安,朝他眨眨眼,便接过了糖葫芦,递给了男孩:“你是叫小志吗?”
他双手接过,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道:“今日是团聚之日,摊贩是不会出来了,姐姐若是肚子饿了,城主府设了宴席,可以一去。”
楚楹会了意,笑道:“多谢,我明白了。”
她得了消息便想要转身走,却又被唤住了:“糖葫芦,我都想要。”
小志眼神死死盯着沈槐安的手,还舔了舔嘴角,一副饿极了的模样。
楚楹便蹲下身来想要仔细瞧瞧他,却见他眼里不再是那副沉稳的模样,而是亮了起来,仿佛是真的很渴望。
或许是真的饿极了吧。
她抬头看了看沈槐安,朝他抿了一下唇。
沈槐安便俯下身来将手中剩余的两串递给了他。
小志迅速拿了过来,便转身跑了,他跑的愈来愈远,迎着冷风,匆匆忙忙地,不见了踪影。
楚楹缓缓站起身来,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喃喃道:“他会去哪儿呢?”
她心里忽地隐隐不安起来,这样的场景,让她想起了上次在幻境中的潼潼,也是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最后便不见了。
“怎么了?”沈槐安见她这样,皱眉问道。
楚楹摇了摇头,抬头对他笑道:“没事,我们走吧。”
他们便与小志朝着反方向的地方走去,按照上次在往生之地的路线,再过去马上便是城主府了。
楚楹见两人双手都空空,笑道:“本想着带大人去吃吃人间美食,不成想我们都没吃到。”
“不过没关系,下次吧,下次我来付钱。” 她释然道。
沈槐安也笑道:“好。”
长乐街人来熙往,街旁商铺的东家掌柜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闭门谢客了。
今日当真是收的早。
小志说今日是团聚之日,这些人应当是赶回家去与家人相聚了。
这样的团圆日还真像每年的除夕之日。
楚楹思及此嘴角不禁微微上扬,转头道:“大人可知,人间年年的除夕夜都比这热闹得多。”
“我知道,前些年我上来巡查时,恰逢除夕,那时我才真正明白人间与冥界的差别。”沈槐安低头也微微笑道。
“可惜那时来去匆匆,并未停留多久,只是……”他停了下来。
只是还没来得及真正感受一番这烟火温情。
楚楹见他停住,悄悄瞥了他一眼道:“大人若是以后得了空,我带你去尝尝各地美食,看遍大好河山。”
“毕竟,我们是好朋友呀。”她机灵地眨眨眼道。
沈槐安听到此话轻轻笑了一下,只是再次点点头应道:“好。”
转眼间,城主府已至眼前,还是同先前一般,大门敞开,牌匾高立,里头笑语交织,觥筹交错,这时天已经暗了下来,街旁的壁灯也亮得更为明艳。
楚楹先一步拾阶而上,两旁的侍卫非凡没有拦她,反而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沈槐安见此也抬步上去,他们竟也没有拦下。
看来这次赴宴是不用请柬的。
楚楹敛眸收神,与沈槐安一同迈进了这城主府。
里头还是有些混乱,许多孩童在宾客间穿梭,还有一些人在起身举杯谈天说地,真是一副热闹的场景。
楚楹神情自若,找了一个空席同沈槐安坐下,见桌上依旧摆放着美酒佳酿,还有几颗随意散开的甜糖。
她看着桌上的东西有些失了神,好一会儿才道:“师傅,也曾参加过这样的宴席。”
“他为何会来,旁人又为何要对他出言不逊。”她喃喃道。
但很快眼眸渐渐清明,扭头坚定道:“大人,无论如何,那城主定是知道些什么,我今日定要问些东西出来。”
“多谢您,暂时留住了我师傅。”她语气又平稳真挚道。
沈槐安摇摇头,随后抬头看向周遭嘈杂的景象道:“若是你师傅救不回来了,你可想好要如何?”
楚楹却笑了一下,摇摇头:“师傅离开我已三年有余,其实我早已经接受了,只不过是如今看到他这副模样,还是有些愤慨。”
“师傅为人正直清明,却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模样,我心难免不好受。”
“若是,他当真有办法恢复,我自然是喜悦,可若是……”她顿了顿,却还是笑着,“若是他已经无法恢复,那便放他走吧,让他能够早日解脱,登那极乐世界。”
沈槐安眼眸微沉,极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人间确实不易,悲欢离合,阴晴圆缺,总是无法避免。”
“可你很厉害,你应当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了。”沈槐安扭头看向她,语气虽平淡,但却能让人感到此言是发自肺腑的。
楚楹大方笑道:“谈不上厉害,只不过是慢慢学会了接受。”
这时不知怎的,人群中嘈杂声更上一层,惊起了不少府中的侍卫前来。
“这里有血!”这一嗓音引来了不少人扑上去。
楚楹和沈槐安对视一眼,迅速起身上前去想要一探究竟。
“这里怎得有一只……公鸡。”她听到前方有一名女子喃喃道。
“让开让开!”前来的侍卫不耐烦道。
他们将人群驱散开来,露出了那只公鸡的死相。
它的身躯较别的公鸡要大许多,虽然满身血污,但还是可见其毛发浓密鲜亮。
这本是一只极为美丽的公鸡,身上却有数不清的划痕,死状极其惨烈。
楚楹呼吸一屏,不由得想起了先前那只公鸡。
“大人,我想去中庭看看。”楚楹低声道。
沈槐安点点头,便与她缓缓离开了这片嘈杂,移到了一个角落中。
楚楹本想直接施个隐身术跃墙而进,沈槐安却一把拉住了她,竟对她笑了一下。
那笑容,可以说的上是……
狡猾?
还没等她会意,沈槐安迅速两手施术,点了什么东西出来,随后直接拉着她跳了起来。
楚楹在空中匆匆回头一看,那点出的东西竟是两个与他们模样极为相似的傀儡,此刻正坐在近处的空席中谈笑。
好厉害的术法!楚楹不由得惊了一下。
二人只一瞬便落了地,这是他们从未来过的地方,青松挺立,壁灯高挂,却并无一人,反而寂静得紧。
倒是与外头的热闹截然相反。
楚楹觉得奇怪,慢慢地往前走去,沈槐安在身后却不动,反而四处张望了一番。
面前有一扇与这府邸极为不相符的破旧木门,上了铁锁,楚楹上前去查探一番,发觉这里设了一道结界。
她退后两步,想试试破开,却感到沈槐安握住了她的手臂道:“我来。”
随后他再上前迈了两步,两指竖起,置于眉心,再往旁轻飘飘地一甩,那锁便自己脱落开来了。
而后木门忽地朝两旁打开,露出了里头的模样。
这里边空间很小,红烛相燃,最正中的案台是一些牌位,墙上两边贴着大大鲜艳的“囍”字,两旁还有许多张木椅,桌上摆放着甜糖,花生等等。
这是一间堂屋,看起来是拜堂成亲用的。
只不过却看起来如此寒酸。
楚楹微微诧异,想要凑近些看看那上头的牌位名字,还没开始走便见有人堂内另一侧迈了出来。
他已经褪去了那黑色衣袍,整齐端庄的束发,面带慈祥的微笑,正是城主。
“来此之前可想好了?”他温和道。
什么想好了,楚楹蹙眉,觉得有些奇怪。
“想好什么?”她问道。
那城主却不答,只是笑着,好一会儿才道:“你过来,我与你说你师傅的事情。”
楚楹皱了皱眉,一时间是说不上来的怪异,她看了看沈槐安,见眼前的人依旧身姿挺立,没有回头看她。
“时间紧迫,你若再不过来我怕是没时间了。”城主似是猜透了她心中所想,无奈道。
这时沈槐安终于回身看她,瞳孔中隐约泛着岑岑光泽,眼神却是犀利的。
他在暗示楚楹。
楚楹愣了愣,还是没有抬步,而是先开了灵眼,打算先看看究竟。
琥珀色的眸子睁开,流光波转,清明圣洁,却看透了这空荡荡的中庭。
立于堂内的城主虽面目带笑,身上却散发着不同于之前的层层阴邪之气,这股气息就如千万鬼魅立于他身后,蚕拢涌动,绝非善类。
“你怎还不过来,你不想救你师傅了吗?”他再次开口道。
楚楹面色不动,显得冷静自若,她开口道:“您叫什么名字。”
“什么?”他的笑意凝滞了一下。
“我认识你,我记得你。”楚楹脑袋冷静,一开口便是试探的话。
她哪能记得这城主,不过是想试试他。
“我记得,那时我在南岸渡口长大,您与我父亲,是好友。”她语气自然道,仿佛真的在述说从前往事。
“的确如此,但这不重要了,我如今被人所控,所剩时间已然不多,你师傅一事只能你一人知道。”他点头后又摇头道。
“快过来,没时间了。”他的眉头紧皱,面露苦涩,似是在忍受非人之痛。
楚楹却面色微沉,她自小便是在溪水村和普陀寺长大,从未去过什么所谓的南岸渡口。
城主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他了。
沈槐安淡淡开口道:“纸人作伴,血洒点泪,灾厄共鸣,是为大凶。”
“我看到了你的过去。”他眼眸漆黑一片,显得极为鬼魅。
城主却不恼,反而笑了笑道:“那又如何,你真以为你能拿我如何?”
“冥界的小公子,阎王爷手下的一把好手,却忘却了自己的死因,连自己的身世也被抹去。”
“你不知道,可我知道。”
“你可曾遗憾自己为何不早早过了孟婆桥,入那轮回池,反而要成为这天下的一个傻子,过着毫无意义的生活?”
城主面目愈来愈狰狞,原本的声音变成了一个尖细失心的女人嗓音,她似是在疯狂地仰头笑着,笑声在空中回荡。
楚楹听的耳朵不禁有些难受,同时隐约听见了前院的人纷纷惊慌失措起来,呼喊声连绵一片。
她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沈槐安,见他面目阴郁不耐,眼神杀气十足,已然在发怒边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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