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来年春天,你也开花

再次见到宋又青,是我硕士毕业的那年冬天。

昨晚下一场大雪,满目苍白。

我决定歇业一天,在店门口堆起雪人。

接到医院的电话时,我正在堆第十七个小雪人。

我将两根树枝插在第十七个雪人的两侧,其中一根树枝却倏地断裂。

电话那头,医生告诉我,患者割腕自杀,好在抢救及时,现已脱离生命危险,因为手机联系人只存有我的电话号码,所以将电话拨给我。

我记不清是怎样挂断电话,怎样订好最近一班的机票,又是怎样在机场焦急地等待。

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到达南方一座小城市的市医院里。

而宋又青就躺在我面前,躺在医院窄小的病床上。

他戴着氧气罩,紧闭着双眼。

我看不到他的双眸,却知道,那里旧疾复发,经年难愈,再无生机。

宋又青在医院里躺了很久,这座南方城市不下雪,我想起店门口那十七个雪人,打电话给店里的员工,让他再堆八十三个。

员工含蓄地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发烧了,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

我不多作解释,只说加工资,他便高高兴兴地去堆了。

后来一百个雪人堆好,宋又青也醒了,我不敢动,不敢碰他,甚至不敢呼吸,只是紧紧盯着他。

半晌,我问他:“宋又青,去不去看雪人。”

宋又青看着我,那样脆弱易碎,嘴巴一张一合,没有发出声音,氧气罩里有一些白雾。

我看懂了,他说,好啊。

那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来临之际,我带宋又青回了北方。

店门口的一百个雪人已不见踪迹,我带着他重新堆。

宋又青身体太弱,我让他搓了两个雪球就不准他再动手。

于是他蹲在一旁看我堆的一个又一个雪人,漫天的雪一层一层覆在他的毛线帽上,安静洁白。

白茫一片的世界里,他那样苍白瘦弱,仿佛大雪一落,便要埋他的骨。

我的心脏倏地一跳,陡然生出一股难言的害怕和惊恐无措。

我不想继续堆了,领着宋又青回屋,宋又青不同意,想再玩会儿。

我斩钉截铁:“外面太冷,回去玩。”

宋又青软了声音,眨着眼睛看我:“我们出去逛逛吧,走走就不冷了。”

醒来后,他总是一边听话一边撒娇央求我不让他做的事。

最后无一例外总是我败下阵。

于是我只好给他穿好围巾手套,和他出门。

我们走到江边,江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宋又青沿着江边走,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细微响动,宋又青的声音很轻:“冰什么时候会化?”

“春天,天气回暖的时候。”我回答他。

宋又青哦一声,继续安静地往前走。

走到桥下的时候,我们发现一只小猫瑟瑟发抖地缩在一堆岩石旁。

宋又青跑过去,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小猫。

他又是那种眼神,平淡的安静的枯朽的,恍惚一瞬,一切苦难便在那双眸底周而复始地铺陈,直至艰苦难抑。

好似那双眼睛会在我不知道的某个平常日子里永久地闭上,再无波动。

我看着他,好像他变成那只小猫,缩在冰天雪地里。

“宋又青。”我急切地叫他,“我们救救它吧。”

也救救你。

宋又青看过来,懵懂无知地问:“它没有死掉吗?”

“嗯,没有。”

后来那只小猫在宠物医院输了几天液,被带回家。

宋又青给小猫取名叫小草,我们捡到它那天,旁边,岩石上,小草也开花。

宋又青说:“开了花,它会活许久许久。”

小草的到来,让宋又青久违地鲜活起来。

有时候我回家看到宋又青抱着猫坐在地毯上,有一搭没一搭和它聊天。

回家路上买了罐头,我喊一声:“小草。”

宋又青回头。

我笑笑,问他:“谁是小草?”

宋又青也弯了眼睛,抱着猫举起一只小爪子,装作动物天真懵懂的口吻:“我是小草。”

我走过去,拥一人一猫入怀,宋又青的头发长了许多,散乱在肩头,我拨弄他的头发。

告诉他:“宋又青,来年春天,你也开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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