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若表姐手上可有什么不便的事,要我帮着办的,趁着这几日,便把该办的都办了。”临要走了,宣城还是不放心
“我这里能有什么事。宫里就这几个人,与我能扯上龃龉的几乎没有。那个跳水自尽又被救起来的沁如,我原想着她跟着皇后能得些长进,可她前两日为了能在陛下面前露个脸,闹了不小的动静,最后还是连个名分都没有。宫里有孕的,有女儿的,皆是动也未动。照此看来,也出不得什么大事。”除了帝皇的宠爱,能让人挤破头的,也只有一阶一阶看得见的位份了。至于皇子母,那就不是一般的运气了。
“话虽如此,但总要有个帮手。便是没个帮手,身边也得有两个说话的人。不然这长夜漫漫,怕是要闷死了。”宣城最后劝了一句,也不过点到即止,不曾深言。秦素当时点头一笑,算是谢过,倒不曾着意放在心上,直到半月之后,噩梦惊醒,抚心定神之时方才又想起这段事来。
那日梦中如坠鬼窟。黑褐的大地,漫天遍野的白雾,枯树干枝蜿蜒丑陋,朝天的尖刺仿若鬼怪尖利而细长的手指尖,刚刚挣扎着伸向天空。
这个地方很熟悉,又很陌生。秦素的心底总觉得好似要发生什么事端一般,一路往前走着,一路频频回顾。四周都是茫茫浓雾,能见之地不过丈远。偶然之间,或能瞥见一两个白色的身影飘过,再要细看,却是不能了。
前路是哪儿呢?秦素模模糊糊地觉得前面是一座神庙,庙里供奉的似乎是个不可说的神物。可往前走了好久,依旧没有半点庙宇的迹象,仿若这是一片无边森林,不见前路,也寻不得来处,只能安安静静地迷失在里面。
谁?身后好似有一个影子贴着她飘了过去。秦素转过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再往前看时,却发现面前已是伫立了一座斑驳古旧的庙堂。距离之近,竟是触手可及。
秦素退后了两步,抬头想要看看这邪庙的全貌,可四周的雾,似乎是又重了些,肉眼可见地飘过来,挡住了她的视线。秦素只能收回目光,走到门前,伸手轻抚着石门上残破不全的图画和古文。而后用力一推,将看似重逾千斤的石门,推出个缝隙来。
庙里没有灯,墙上也不见窗,这屋中的光线却柔和适中,正好能让秦素将一切尽收眼底。
入门后正中所对的石台上,一座被斩了首的广袍人像稳稳站立。断首的人像身着黑色的披风,从身前伸出的手臂来看,里面贴身的衣服应该是白色的,同样的轻灵舒展,同样的神秘莫测。
秦素走上前,踮着脚,摸上了那唯一伸出的手来。这人像做得与真人一般,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摸上去冰冰凉凉,好似一段白骨,又好似一截白玉。
秦素摸上这断头人手指的时候,胁侍在两旁的四个怒目卫士忽而眼睛又更大了些,表情也愈加的灵动。秦素似有所觉,松开了手,往旁边看去。那蓝脸、黄脸、红脸、绿脸的四个卫士好像是渐渐复苏了,各自举起了手中的兵器,杏眼圆瞪,重器利刃皆向着她招呼而来。
眼看着最近的板斧已到眼前,秦素的心里却并不惧怕。下一刻,那无头的立像仿佛凭空笑了一下,身子向下一歪,震开斗篷,将秦素护入怀中。
再睁眼时,已是身处一条幽静明亮的密道之中。
密道的路很是整齐。地上是青砖垒的驰道,墙上每隔数丈插着火把,头顶墙壁开了气孔,往前行上数步,还可见侧开的小室。秦素拿了一处火把,心却犹如擂鼓。
嘶嘶呲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由小及大。秦素抓着火把,只觉自己的心都要蹦了出来,手抖如筛糠,可脚下却犹如沉了铁链,一步也抬不起来。
很快,密道的尽头便涌进来大片密密麻麻的黑蛇。它们层层叠叠,沿着道路,顺着墙壁,挨着石顶,犹如潮水般涌动翻滚而来,眼见着便至近前,避无可避。
不。秦素睁开眼睛,回到了熟悉的寝宫床铺。如水的月光顺着缝隙流了细细的一条,白云追鹤的轻纱帐在夜里看不清半点颜色,侧头望去,屋内器具一应器具俱如往常,安静地呆在各处。
刚才是做了噩梦了。秦素在心里告诉自己,却不敢闭上眼,唯恐睡着之后又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她起身唤了一声,而后守坐在床上,静等人来。
不多时,芷兰便提着灯,走了进来。
“做噩梦了?”芷兰睡眼惺忪,强撑着把蜡烛放好,走到床边。
“是做了个噩梦。”秦素依旧心惊得厉害,点了点头,正欲与芷兰细说,便听得她又道,“可要奴婢进来陪娘娘?”
“好。”秦素往常不愿人在屋中守夜,故而芷兰等人从来都是在外间睡着,此时听了,只得折返回去,将铺盖卷了,拿进内殿,在地上做了个窝来。
秦素起身喝了口水,方便了下,而后眼看着芷兰折腾了一回。等两人躺下,室内安静如初的时候,秦素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睡了么。”
“还没。”芷兰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地应了声,眼皮都没睁开。昨儿收拾了一天的库房,晚上又折腾着绣了一个多时辰的腰封,此时已是困得半点也起不来了。
“我刚才做了个梦。”秦素以为芷兰在听,斟酌了半晌才落了下一句话来,“梦见自己走在林中,找不到路,忽而眼前便出现了一处破败的庙宇。我走了进去,里面供奉着失了头的巫族圣女。我碰了下她的手,旁边雕塑的侍卫便好像活了起来,拿刀砍向我。而后,我便落入了密道里。”
说道此处,秦素侧过头望向地上的芷兰,却见她紧闭双眼,身形安然,已是睡得熟了。
秦素没再叫醒她,只是转过身来,仰面看着床顶,慢慢吐出一口气。而后闭上眼,东想西想地折腾了许久方才昏睡过去。
第二日清晨,秦素便起得晚了。芷兰醒后,早早收拾了被褥,出了殿里里外外的张罗。可眼看着到了时辰,秦素还睡在床上,半点清醒的意思都没有。
芷兰擦干净手,戴上戒指,瞥了眼容青,对着清鹤道,“昨晚娘娘做了噩梦,半宿都没睡着。若是平日里也便罢了,可今儿按理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劳烦妹妹进去问问,娘娘是起呢,还是报病?”
“好。”清鹤一听,便知道芷兰是将秦素这起床气推给自己受了。不过当着人,不好与她计较,便点了下头,自己个儿进去了。
外面一同守着的容青颇有些担忧地瞅了眼内室,心下颇有些担忧。虽说秦素待下宽和,少拿宫人撒气,但她毕竟是主,若真碰上满怀火气的时候,便是得了一脚,挨了一掌,或是数落一顿也是不能免的。清鹤姐姐素来待自己家不错,可惜他容青怎也是个男儿,这一大早,实在不好进贵妃的闺房。
容青一心想着清鹤,却不知芷兰的眼睛已在自己身上遛了几圈。
芷兰暗暗扫了容青吉言,心下暗忖,那教坊的老妇生的不招人待见,手底下倒有几分手段。这看这十几天过去,容青的腰背便挺直了许多,虽依旧双目微垂,可动起来却灵动了许多,也专注了许多。敢看着人说话了,也并不狠狠躲着人了。过些日子再看,怕和以前就是两个人了。
思及此处,芷兰略微有些感伤。论地位论年岁,该得秦素如此上心的,不是她,也该是清鹤才对。容青算是哪儿冒出来的人呢,不过是被陛下幸了一回,就大费周章地把人藏起来,如今又是带在身边调教,又是特意请了师傅……愈发显得她们没位置了。
芷兰在屋外暗自神伤,清鹤在屋里站定,吸了口气,轻轻唤了唤秦素,“娘娘,寅时三刻了。”
“今儿不去了,着人告病。”秦素迷迷糊糊地赖在床上,摆了摆手。
“是。”清鹤退了出去,与芷兰说完便守着内殿,等秦素传唤。未及秦素醒来,出去报信的芷兰便转了回来,还带这个不知是大是小的消息——皇后娘娘有事,特命诸宫妃嫔不必请安了。
“这还真是巧了。”清鹤出了门,站在台阶上与芷兰叙话,“咱娘娘这命真不错,刚想偷一天懒,却不想这回倒是名正言顺了。”
“谁说不是呢。”芷兰打了个哈欠,眼皮重得很,“昨儿这一晚上也是折腾。我也偷个懒,趁着这空档先歇歇。劳你辛苦,受累盯着这里外的。”
“应该的,原今儿也该我伺候了。”清鹤见芷兰神色疲倦,推了她去休息,“你且快回去,我也好进屋守着。若娘娘醒了,再叫你不迟。”
“那就多谢你了。”眼看着芷兰一步步走远,清鹤抬头举目,看了眼东方初升的红日,转身回了内殿。床上的秦素已经睁开了眼,颇有些失神地望着染艳了的垂幔,一只白藕般的手臂斜斜地垂落到地上。
“娘娘。”清鹤初时一惊,细看才见秦素无恙,只是这姿态吓人了些,方才走上前来,扶着秦素往床上移了移,轻声道,“听说娘娘昨晚睡的不好,做梦了?”
“梦见了巫女。还有蛇,好多蛇。”秦素这一提起来还是心惊,只是到了白天人也矜持了不少,不如昨晚般失态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娘娘怕是还想着宣城公主的事儿呢。”清鹤一听巫女二字,不由便想起离京的宣城,故而有此一言。
“或许吧。”可是为什么会梦见蛇呢?那么多的蛇,铺天盖地地涌来,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好似泰山压顶,阴雨密布,总不是个好兆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