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王婕妤身边的姑姑雁沛捧着熬好的催子汤小心翼翼地递给王楚玉,“听说那边也就这两日了。幸好娘娘的胎坐得稳,不然也不敢喝这东西。”
王楚玉捧着药碗,看着黑漆漆的汤水便觉得一股恶心从胃里反了出来,闭目静气,缓了几缓,一咬牙一狠心,举手一抬,憋着气将碗里的药喝了个干净。
“拿山楂来。”雁沛接了药碗见王楚玉的眼睛依旧闭着,嘴也咬得死紧,知道那药还卡在嗓子里,没灌下去,忙令小宫女把外头盘子里呈的冰蜜山楂拿来压一压。
有那聪明机灵的,见着雁沛端了药,便早早把山楂取了来,这时候正好显个勤快。不过雁沛此时无意计较她们这些宫人如何,只一心一意看着自家的婕妤娘娘。
只见王楚玉含了山楂,舔掉了包裹的那层蜜糖,表情方才放松了些。但眼角却流出一滴泪水来,被袖子一抹,便不见了。
“再来一个。”王楚玉将口里这个酸酸甜甜的蜜山楂咽了仍觉不够。这药苦涩得厉害,只一张嘴就觉得那味道冲天,令人作呕。
“娘娘多吃些。”雁沛捡了个大的给王楚玉含着,转身吩咐一旁伺候的小宫女再去拿些过来,自己转头看着王楚玉吃了半盘子后盯着那盘底多子多福的彩釉发愣。
“娘娘天生的富贵命,必是要多子多福的。”雁沛知道这药起效用还得等些时候,便也不急,站在一旁与王楚玉道,“娘娘且不怕,黄太医早已准备妥当了。再用不了两个时辰,咱们就会发动起来。等大皇子出来了,万事就定了一半。剩下的,也不过是安安稳稳将大皇子养大,享福气了。”
“这事儿我也知道。只可怜这孩子,在我肚子里还没呆够就得出来。只恨那李氏,身在那宫里便罢了,竟还比我早这些日子。若不是因为她,也不必委屈我孩儿早早出来。”王楚玉脸色不甚好,刚吃下去的山楂又在胃里泛酸,“给我端碗面来。”
“是。”雁沛点了点头,刚回身要叫小宫女,便见内监陈是急急地冲着她打眼色。
雁沛心中生疑,但神色未动,安泰自若地踱步走了出去,与陈是走到僻静处,方抬眸问他,“这是怎么了?半点不稳重。”
“刚传了消息,那边发动了。”陈是看着自家这安静院子皱了皱眉,“娘娘可把那药喝了?”
“刚喝。”一听这消息雁沛也紧了眉头,“算时候倒也并不是很晚。若是慢些的,一天两日的也有,若是咱们快些,也未不可。只看老天站在哪头罢了。”
“那咱们用不用先请了太后?”陈是跺了跺脚,眼神没个落处,心内十分的急了。
“不急。等发动了再说。”雁沛面上虽还稳着,心里却着实有些后悔,该再早些的,也是她大意了。若被秦太后那边抢了先,刚那碗药便白喝了,她这几个月的辛劳,也都付诸了流水。只是接下来的,确实也由命不由她了。
“两个一起发动了?”秦素诧异地抬起头,放下手里那本新出的修仙记续,面上还颇有两分不可置信,“这么巧。”
“算不上巧。是李庶妃先发动了,只是未曾闹大,故而无人知晓。而后是王婕妤,刚有了丁点动静就禀报了王太后又要请陛下,弄得阖宫皆知,咱们太后这才叫人说了出来。”心彤这一年长得高了些,头上又插了支红色的绢虫,看着格外俏皮可爱。她一张嘴巴巴说得极快,没一会儿工夫便已是说完了。
“然后呢?这都传得沸沸扬扬了,陛下去了何处?可有旨意?还是点个头,叫她们好好生便算完了呢。”秦素这话说的促狭,但左右这两个在她心里都算不得好的,一个处心积虑,另一个行事张扬,都让人腻烦着。只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将人扔出去,只得暗地里讽刺几句了。若能若这修仙传里的主角,将看不顺眼的、挡了路的,都一并一掌打死,那这日子才称得上称心如意呢。
秦素自己个儿在腹中暗暗叹了一回,也有些手痒,不过到底按捺住了,叫了人来伺候梳妆。
清鹤进屋的时候正见旁日不曾闻语的严袖凑了上前,捧着珠饰问秦素要什么色的衣服好配。清鹤见此情景颇有些许恍惚。芷兰刚出宫不久,这才几月时候,下头的就凑了上来,只以为是没人了,尽力显弄,着实露了几分丑态。
清鹤在心底暗暗讽刺一回,又觉悲凉。不如此往上凑又如何呢?像她这般早早跟着的人还好些,不必多做也能混个脸熟,要么便如容青般,天生俊俏,旁人比不得。剩下的,要是安安分分没个声息,这辈子便能也没什么出头之日了。不说她们,便是宫里的贵人娘娘,哪一个又不是使劲浑身解数,只望陛下多看一眼。便是皇后娘娘,也日日两头跑来着,不过是为了博个好名声,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最后能传到陛下、史官耳力罢了。
心中叹息未够,便听那头秦素发了话。
“那身墨绿锦绣的袄裙便好。”秦素自知看在秦太后面上这一遭也是逃不过的,便随手挑了个富贵能见人的。不过防着万一,也不敢穿的太艳,这宫里太医的医术虽是高明,可凡事总有个万一。昨儿在中宫,还似乎有人说起,那李宫女怀胎日久,十天半月便要办喜事,却不曾想,王家也要凑这个热闹。若是双喜还好,单哪一个除了事儿,孩子大人没保住的,她一身艳色便很是不妥了。
“娘娘备的礼可要一同带着?”心彤抽空插了句话,暗暗挡在严袖前头。
“倒是不必都拿着。先拿上一两样小的,生下来了,你们再送去。若是李庶妃母子平安,陛下有赏,咱们便再行斟酌。”秦素倒是不急,把头发用钗固实了,方才稳稳地戴上了狐帽,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特意将口脂点重了些,方才出门。
才行不久,便听后面有人追来。秦素停了辇,掀了帘子,一回头,等那几人又行了些数步,方才看清,原来是佘宝林。
“见过贵妃娘娘。”佘宝林来得急,又没有轿,脸上红了一片。秦素见她这样子,颇有几分怜意,不过转瞬即逝。
“嗯,你这是往哪儿去呢?”秦素受了她一礼,心下已猜到答案,但还是问了句。
“与娘娘同路,亦是想去太后娘娘的万福宫中沾些喜气。”佘宝林话说的谦虚,她毕竟生育过了,又是宫女出身,说不得待会儿还能帮上什么忙,倒比秦素有用的多。
不过她也有私心在,若陛下也去了秦太后宫中,她也算在又露了一次脸。
“好。”秦素笑了下,放下了帘子。步辇里不冷不热,脚下踩着炭火,手里抱着暖炉。这架势旁人看着好看,可依着她的心,却是宁愿走着去。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踩雪,才是人生百态,亦是趣味无穷,这整日端坐,也不过是叫旁人看着好,面上光罢了。内里滋味,倒是乏味得很了。
行至万福宫中,秦素等了佘宝林两步,与她相携而入。迈过门槛时,听得佘宝林道,“今儿真是个好日子,不光是咱这两宫有了喜,听说中宫里也有人有了身孕。虽不曾特意叫人传报,但这宫里大半的人都知道了。”
“哦?又是一个有福的。咱们可识得?”秦素冲着远远迎来的彩嫬姑姑点了点头,面视前方,嘴唇微动。
“娘娘未必见过,但她做的一事,娘娘必有听闻。”佘宝林卖了下关子,紧跟着便道,“就是前些日子,在亭子里做鼓上舞的那个宫女。以前在东宫是个才人的女婢,不知何时得了圣宠,又被皇后娘娘看上了,进了中宫。没想到,这接下来的喜事儿就要从中宫出了。”
佘宝林实有些幸灾乐祸。虽说当初都是宫女,可除了陛下登基那一年和之后的选妃,其余大部分幸过的女子都是无名无分,按个姑娘或是庶妃的名头,在各宫里没皮没脸地熬着。就连秦太后宫里这个李庶妃,这都要生了,还半个封号都没有。等生出孩子来,估计也是自己养不得的,便是有福,能养在太后宫里,她也得了个品级,亦是无甚光彩。那个沁如,估计也是如此。
“原来是她。”秦素闻之,便觉冥冥之中似有天意一般。明明是个普通的宫人,便是一时得幸,能被自己所救便已是造化,而后又得了皇后青眼,如今再有孕……倒似是个命定不凡之人。若真如此,不如早早掐死了。话本中常说,这得了志的奴婢宫人心胸狭隘,一朝爬上枝头便要把旁人狠狠踩下。那沁如看着也不像个心胸宽阔或是贤良的,若是能一指头摁死,倒也一了百了。
“那宫女怀孕几个月了?”秦素与彩嫬点了头,跟在后头往李庶妃的院落中去,侧头不忘问上一句。
“听说是三个月。坐稳胎了。”佘宝林垂眼看着裙下移动的绣鞋,静静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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