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同行异路

翌日昏昕时分,半梦半醒间,听到隔壁传来动静,看着窗外,天似乎蒙蒙亮,想来已是寅时了,便起身梳洗。

待我穿戴梳洗完毕后,开门便见靠近楼梯的阁间,张良正身跽坐于桌案前,许是听见开门声,便侧头看向我,微微颔首浅笑示意。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比方才稍微亮了一点,但我应该没有迟到吧?

臂弯上搂着抄写好的《皋陶谟》,手上拿着燉饼,朝阁间走去。

张良略侧头示意我坐下,心下不免有些疑惑,不是要赶路归庄么?但也没多问,只是照做了。

一时相对静坐无言,有些尴尬,便将抄写好的竹简递过,左右也是要交给他检查不是?

张良接过,一卷一卷地翻开细细查看,而我自然在一旁低着头垂着眼帘玩手指啦。眼睛却目不转定地盯着张良流连于竹简上的手。他的手指白皙修长,莹润似玉,却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方正整齐,煞是好看。

正在欣赏间,那只手却停止了动作,手腕搁在竹简上,食指轻敲,一下一下的……

我轻抬眼帘,却撞上他那凝视着我的一双旷蓝幽眸,此刻,它正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何为《膏药膜》?”语调亦是饶有兴致地。

我伸着脖子看了看,见竹简上罚抄的最后两遍,标题是以隶书写成的“膏药膜”。

只觉一股尴尬从竹简上透出,凝固在它主人的脸上。半晌,才讪讪地笑道:“呃…呵呵…这‘皋陶谟’和‘膏药膜’听起来挺像的,三师公觉得呢?”

大晚上的,抄得我头晕眼花,一直念着膏药膜膏药膜……最后两遍却是直接写成了“膏药膜”。

嗷?我为什么不检查检查?心下只盼望着,可别罚我返工啊。

正在此时,鼻间嗅到一股清甜的香气,转头看向楼梯间,见是客栈的小厮给我们送来了餐点,赶紧将桌案上的竹简卷起。

“吃饭了吃饭了,三师公,吃饭了!”口中的话语将落,桌案上已然空出了一大片,整个过程动作迅速敏捷,一气呵成。

张良眸中划过一丝惊愕,随即唇角轻扬,“子清倒是有趣之人。”

“呵…呵呵!谢三师公夸奖。”嗯!权当是夸奖好了!

用完餐点后,我们便一同踏上了归庄的路。

张良轻装从简,而我则是拿了好几卷竹简,还有我昨晚买的用布帛包着的燉饼。

张良走在前面,我紧跟其后,一路上沉默无言,天还未亮,仍是万籁俱寂,只听得我俩的脚步踏在石板上的声音;踏在土地里的声音;踏在草丛上的声音。一切都很静默和谐。

当然,还有一丝丝尴尬,可能仅仅只是我感觉到的,至于张良…我觉得他一向淡定从容,才不会觉得尴尬。

尴尬的人,一般为了打破尴尬,便会没话找话说,然我找了半天的话题,竟然毫无头绪。

眼见着距离越拉越大,便小碎步跑着跟上去。待及至张良身边,他侧头看了看我怀中抱着的东西。

“子清很喜欢秦地的吃食?”

呃?啊?

“三师公是指,这个燉饼?”

张良缓缓颔首。

难得找到话题,便开启了话痨模式:“看着不怎么好吃的样子,若不是晌午时分觉着饿,我才不会特意下山来买呢!”

“子清的饮食习性,缘何与众人不同?”

Emmmm~我怎么觉得,这张良的问题有点刁钻?

“那个…弟子入庄前,曾受过伤,在家休养了一月有余,每日都是少食多餐,因而,现下忽然改变,有些不习惯。”

张三先生,你走路可不可以看路,干嘛我一说话你就看着我?我虽然说的不完全是真话,但也是真假参半啊,你那探究的眼神需要再明显一点吗?

“原来如此…往后,在小圣贤庄也得多当心。”张良说着,顿下脚步看向我。

四周俱寂,张良的声音柔和沉缓,末音处,面容微侧,眸光微敛,似含着几分令我琢磨不清的意味。

在小圣贤庄也得多当心?在小圣贤庄需要当心什么?

而后,他又抬步朝前走了。

据我所知,张良也是有自己的情报线的,但具体是什么人,以何种方式,何种渠道,我就不知道了。

如果有人为他做间谍工作,自然也可以帮他做反间谍工作。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有人要潜入小圣贤庄当细作,如果他知道的话,定会设法揪出来。

心下只觉得头疼。我这种深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熏陶的大好青年,哪里懂要怎么当一名合格的间谍?

正在我倍感无力之时,张良转身问道,“子清在想什么?”

……

我脸上写得这么清楚?

“噢!没有,弟子只是在想,这个燉饼这么硬,肯定很难吃,怎么会有人喜欢吃?”

张良回过头,垂了垂首,复而迈步继续向前走。

良久,才开口回答,“秦人行军时所配发的干粮,适合长时间存放和携带。传说能‘抵箭’,因此又名‘锅盔’,是秦军克敌制胜的一**宝。”张良的声音听起来平淡无波澜。

蓦地,他转身看向我,补充道,“所以,很受秦人的喜爱。”

我忽觉我哪壶不开提哪壶,方才人家都说了是秦人的吃食了,我还问有什么来历。来历就是,人家秦国就是靠这个破饼吊打你的韩国。

七国中,地盘最不好的当属韩国了,社会人张仪曾经说过,韩地险恶,五谷所生,非麦即豆。一年不收,老百姓就得吃糟糠,地方不满九百里,两年的积粮储备都没有。

可偏偏小麦和大豆,是最不适合拿来做行军打仗的干粮的。所以,韩国被灭,其实…真的不冤。

“早知道,弟子就不吃这燉饼了。”一时间,竟觉得与他感同身受。一时间,竟对向来意气风发又无良的张良起了恻隐之心。

“噢?为何?”他唇畔噙着浅浅笑意,似是等我娓娓道来。

“三师公是想起故国了吧?”

在韩国苦苦挣扎的那些年里,处处受制于他国。敌军犯境,根本打不起,只能割地求和,苟延残喘,夹缝求存。

而张良又对韩国情深意切,眼看着韩国任人欺凌,偏偏国力处处不如人,张良心中,一定也很愤懑吧。

“三师公,其实…韩国,没什么可惜的。四战之地,贫瘠之地。即便不是秦国,也会是…别的国家。”我本意,是想宽慰宽慰他。

张良听了,反问道,“依子清所见,韩国被灭,是大势所趋?”

我抬头看向他,见他目光带疑,表情认真,似是不含任何主观看法与我探讨一般,我便点了点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立场。就像在现世中,和姚瑶讨论历史一般。

“那么…楚国呢?楚国可是地大物博。”张良面容微侧,浅笑问道。

一提起这楚国,我便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楚国变法不彻底,被旧贵族拖累,朝中奸臣当道,且楚怀王好谋无决,错失良机,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即便…是自己的母国?”张良的声音少了些许平日的温润,变得有些低沉,末了语调上扬。

我抬头看去,只觉他唇边的笑意加深,然眶蓝眸底却变得深沉幽窅。

我忽然觉得,这是跨越了2200年的对话,我们的归属感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上。而且,方才的探讨,真的不是他在套我的话?

“还是…有点可惜的。不仅楚国挺可惜,赵国、齐国,都挺可惜。”我开始语无伦次。

“按子清的意思,韩国即使不被秦所灭,也会是楚、赵,或者齐?”张良状似认真地问道,但眸里的几分狡黠。

我一时不确定,这只狐狸究竟是要戏弄我还是套我话。

心下有些气闷。索性,就按他所说,反正,历史这样发生,就一定有它的必然性——

“确实如此。总之,真的没什么好可惜的。只要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战争屠戮,谁当这天下的主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当然,后面的我没敢说。秦奋六世之余烈,一朝统一,政令的制定难免跟不上新时代,如何治理这个庞大的帝国,还需要时间去摸索。

可我这么说,无非是站在上帝视角,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明白了。”张良微收的下颔轻扬,径直朝前走了。

我不知道他听了我的话,谁作何想法。

但,真的没什么好可惜的。

希望,终有一天,你能明白。

哎呀,这跨越了几千年,三观可能有点不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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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同行异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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