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善假于物

果不其然,大约等了20来分钟,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我们齐刷刷地寻声望去,不过一会,在弯道处,一道身影显现。

不是天明还能是谁,只见他的身体随着白马奔驰的步伐有节奏地跃动。因为有着马镫的支撑,所以人更能掌握马奔腾的节奏:在马腾起时,脚稳稳地踏着马镫,身体便可以随之腾跃;而在马蹄落地之时,马镫亦可以给人的身体以缓冲,不至于直直地一屁股坐回马背,如此颠簸人难受,马也难受。

难怪天明骑马屁股会疼。当然,我那个马鞍亦是精心设计过的,选用的皮革质地很是硬朗,两面各塞有减震用的木棉。提升受力面积的同时,也能提供缓冲。

此时天明背后,是紧追不舍的子慕,由于脚下没有支撑,如果要在颠簸的马背上保持平衡,脚就必须得夹住马腹,人和马也达不到一个和谐的运动节奏,看着动作就没有天明的流畅。

子晞此时欢呼了一声,而少羽则只是面带笑容,至于我嘛!虽说有想过那么百分之个位数的几率天明会输,但大体上,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一旁的子聪和子游就比较目瞪口呆了,许是压根就没想过子慕会输给子明,二人懵圈地对视了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样子是不是很威风?”天明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昂首挺胸走到我们跟前,冲我们嘚瑟道。

“大哥英姿飒爽,英威神武,小弟佩服!”少羽配合着以手抵拳,行了个军礼,言语间虽是打趣,但不乏感佩之意。

正在我们享受着胜利的喜悦之时——

“你们!作弊!此次比试不能算数!”子慕下马气势汹汹地冲我们走来,抬手指着我们四人喊道。

“子慕师兄,两位师兄和子晞都在场,我们光明正大地赢得了比赛,怎能说是作弊?”我转头含笑着问道。

“那匹马的背上,那两个铁疙瘩,就是作弊的证据。”子慕转身指向我的白马。

“不过是两个脚踏而已,怎么就作弊了?况且,子清记得子慕师兄方才还说‘就算多俩铁疙瘩,子明也赢不了’!” 我反诘道,怎就这么输不起了?

“这是我与他的恩怨,你闪开!”不料恼羞成怒的子慕却一把拨开我的肩膀,将我推至一旁。

“小子,你敢不敢取下那玩意再比试一次?”子慕身形本身就高大壮硕,此刻俯视着天明,眼里有怒火在燃烧。

“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比试的结果明摆在这里,出尔反尔,恐有伤君子之仪。”一旁的少羽开口了。

“子羽,我们一向对你钦佩有加,今天这事,不关你的事,你不要插手。”子慕侧过眼看向少羽。

“怎么样?小子,有本事拿掉那玩意,我们再比一次!”子慕此刻像个炸毛的公鸡一样,昂首挑衅着。

“可…可你事先又没说规则啊!”天明一时有些语拙,但接着反驳得很有力度。

“从现在开始,我把规则说明,不许带那俩铁疙瘩!”子慕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重赛是不可能重赛的,不说重来天明是否能比得过,就说凭什么规则要他来定?

都说了我们楚人一向不服周!!!

一把拨过天明,挪步在子慕跟前站定。

“重赛也不是不可以,但子慕师兄是不是该给个合理的理由呢?”强忍下心中的怒意,扬起了一抹笑。

“理由我说得很清楚了,你们在马身上安置铁疙瘩,纯属作弊行为,我不服!”如果说子慕之前还对我有三分客气,此刻只怕也把我归为仇敌一类。

忽然我又想到,荀夫子那句屡用不爽的名句——

“子曰:‘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荀夫子说的话,子慕敢质疑吗?”

“就是就是!”天明在一旁附议道!而我只是好笑,这小子懂这句话的意思么,不过八成是附议我后半句吧?

“可是…”

“何况,子慕师兄不也借用了外物么?”唇畔的笑意加深,打断了他的话,眸中充盈了几分嘲讽之意。

“你胡说,我哪有?”

“如果不借助那个皮革圈,子慕师兄可能连马背都上不去,更不要说赢得比试了!”眸里的嘲讽之意未去,语气颇有些得意洋洋。

哼!神气什么啊小屁孩!

“你…”子慕一时语塞,许是没想到我会拿皮革圈做文章。

看着他吃瘪的样子,我挑了挑眉。左右这坏小子是不可能吃软的,先给他堵回去,再寻个台阶给他下吧!

却不料,跟前的人突然抬手,一股力量倏然抵至肩部,瞬间的冲力使我身体失去平衡,而后向后倒去。

踉跄了两步仍然没能稳住身体,眼看就要跌坐在地上,肩腰处忽然受力,感觉身体被支起,

我望向身后之人,原来是子晞把我扶住了。

少羽刚想上前说些什么,被子慕抢先一步。

“你不说话还好,害我们受罚的,也有你一份,我们不找你算账,是给你三分薄面,你竟然还多管闲事!”子慕此刻已是恼羞成怒,颇有些要撕破脸的架势。

“子慕,算了吧…”身后的子聪拉了拉子慕的肩,小声劝道。

“子慕师兄何必如此恼怒,此前子清不是说过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不过一场较量,子清是觉得,何必因此伤了和气?”我隐忍下怒气,从子晞的怀里起身,上前两步,继续和他谈判。

“那就,让这小子再跟我比试一次,输了的人,离开小圣贤庄!”见我有些服软,子慕气焰更胜了。

我垂眸思忖了片刻,“也好!既然子慕师兄坚持认为我们安装这个‘铁疙瘩’,属作弊行为,为了公平比试,我们就重赛一次!”

我顿了顿,“所以,子慕师兄也可以给自己的马装上这个‘铁疙瘩’,然后我们再比试,怎么样?”

当时让大叔帮我打马镫之时,只说要一副,但那大叔托人打了两副,另一副也不是拿来卖的。恐怕除此之外,整个桑海城没有第三副,而且,听大叔的意思,价格还很昂贵,非一般人家负担得起。

子慕低头思忖着,大概是在算计着要不要答应。

“是师兄要求的重赛,那赛制我们来定,并且对双方来说都公平,这不过分吧?”趁他思索着,我赶紧补充道。

“好!一言为定,我们下个旬…”

“好说好说,等子慕师兄一切准备妥当,我们再约时间重新比试!”反正一时半会你肯定找不到这玩意,先拖着吧,左右他可能只是想找个台阶下,于是没等他话说完,我便打断了他。

虽然插话很不礼貌,但…很好用啊不是吗?

于是这件事暂时就这样平息了下去,至于后面究竟如何发展,走一步算一步吧!

目送那三位校园霸凌牵着枣红马离开之后,我们才开始往回走。

“喂!我们为什么要答应那个坏蛋重新比试啊?”四人并排走着,天明俩手交叉搭在后脑勺上,侧着眼看向我问道。

“看子慕的样子,不重新比试,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子晞回答道。

“那我们就这样妥协了吗?”天明果然年纪小,脑筋是直的。但上次你妥协得不是很快吗?

“小子!是不是怕再来一次,比不过人家啊?”少羽倒是一如既往喜欢打趣天明。

“才不是!只是觉得…咱们不应该煞煞那小子的威风么!”天明放下手,握着拳在身前比划了两下。

“你难不成,想和人家打一架?”少羽笑着侧头问道。

“我倒是觉得,子清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子晞转头看向我,眉眼含笑,像是知道我心中的小算盘。

“知我者,子晞也!”

“可是,打架咱们又不是打不过!”天明却不服地嘟哝道。

“笨蛋,打架不论输赢,只要动了手,肯定被掌门师尊逐出师门!”少羽一记爆栗,敲得天明哇哇直叫!

于是二人便开始打闹!

其实少羽是有他的考虑,当下满城都在通缉叛逆分子,此刻藏身于儒家,自是低调低调再低调为好,如果惹了祸,不仅对墨家不利,对儒家,对张良,亦是不利。

“咦!三师公!”忽听天明大喊道。

寻声望去,见不远处的回廊中,一袭青白身影负手而立。

天明快步跑上前去,少羽紧随其后,看来是要上去打招呼,而我和子晞…明明是一行人,不上去问候感觉不大好,便也随着天明少羽上前。

“三师公好!”四人一排,抬手施礼,异口同声。

狐狸望着子慕一行人的目光收回,打量了我们四人,唇角微扬,开口道,“看来,是你们赢了这场比试?”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可不是么三师公!让子慕那小子再瞧不起我!”天明倒是扬眉吐气了。

而我心里却在想,原来方才发生的一切,狐狸都看在眼里。可你到这来,就是看戏的?刚刚我们都差点动手了,居然也不出来劝个架?

“看来,往后马术课,子明要长期占据第一名的位置了。”狐狸说着,本是微笑地看着天明的眼神却悠悠地转向了我。

“啊!那个…马儿有些累了,我带他去喝水。”赶紧找个理由遁了,一在狐狸跟前就浑身不自在。

张良却只是笑着颔了颔首。

“弟子也告退了!”一旁的子晞也跟着道别了。

于是我们一行四人就在狐狸这道别了。

和子晞二人并肩而行,自从去了竹屋到现在,中途虽见过几面,但也没什么机会好好叙叙旧。

“子晞最近可好?庄内有没有什么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向他打听下近日庄内情形,看有没有什么不痛不痒的情报,可以拿给我那位“爹”!

“挺好的。有趣的事倒没有,就是…几位师兄总是欺负子明。”子晞有些不平的样子。

“子明这孩子…师兄平时可否多照顾照顾他?”这孩子的成长历程,多少让人有点心疼。

“放心好了!我会拿子明师弟当亲弟弟看待。”子晞真的是个温柔的人啊!

只是许多事情,人算不如天算,我未曾想到,这样简单的一句嘱托,日后会造成蝴蝶效应,其后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最终撕破了我和某人间的那层微妙,从那以后,便是阳关道,和独木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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