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迢下了楼直奔餐桌,坐在一边拨弄着桌上瓷瓶里的花。
谢家的佣人早就习以为常,厨房里有条不紊的忙碌一番,不到十分钟就将饭菜端了上来。
谢霖也在这个时候推开落地窗,从花园里走进餐厅,带进一身清冽的冷风。
他刚迈开腿,就感受到一股炽热的视线透过客厅的屏风射来。
等到他到位置上,视线的主人已经正襟危坐,脊背挺得笔直。
谢霖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
两个人在餐桌上面对面而坐,中间摆着那瓶从花房里精心挑选的花。
谢迢正拿筷子戳着盘子里的溏心蛋,迸裂的蛋液是黄澄澄的颜色,在瓷白的餐盘上格外惹眼。
透过青花瓷瓶上枝叶的空隙,他一直在悄悄注意自家大哥的神情。
对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用餐时的速度都比平常要快了许多。
虽然脸上依旧是往常严肃的神情,谢迢却总觉得对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某个地方,像是在思考什么天大的事情。
甚至于目光不经意间与他对视时,也是一片黑沉沉的光泽。
尽管谢霖眼底的光总是晦暗不明,谢迢下意识就想避开,可又忍不住瞥他。
谢霖正在切鸡蛋,盘子里的煎蛋在他的手中划分成大小相等的四份。
像手术台上的法医,完美的将鸡蛋的尸体解剖开,内里一览无余。
真是个变态啊,谢迢心想。
“看够了?”忽然,男人发了话,视线向他投来。
谢迢措不及防被抓包,像只被拽住尾巴的仓鼠,身体不自觉抖了抖。
他沉闷的低下头,哼了一声当作回应。
谢霖盯着他脑袋上乱糟糟的碎发,他知道这个弟弟还在和自己闹脾气,他薄唇轻抿,停下手上的动作。
良久,他才开口道:“待会儿让王姨给你拿块冰毛巾敷下眼睛,肿成这样太难看了。”
闻言,谢迢下意识揉了揉眼角,没吭声算是默认。
气氛越来越僵硬,就连布菜的佣人都察觉到不对劲,动作愈发谨慎。
谢迢在等他哥的解释,虽然昨晚闹得不欢而散,但他还是决定相信谢霖一次。
就像历史书上说的,哪怕义和团起义失败,也好歹给了清政府致命一击。
谢迢觉得昨晚他的抗争就是他自我意识的觉醒,怎么着也该给对方留下了深刻的映像。
要是谢霖再对老爹车祸的事情闭口不谈,他就反抗到底,让他知道什么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只是一顿饭的功夫,谢迢的眼珠子都快盯穿了,也没等来他想要的答复。
午饭后,谢霖去了公司,似乎是要处理公司的文件,晚上还约了几个集团的老总吃饭。
身为一个合格的家主,谢霖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忙。
谢宅的大门一开一合,谢迢从窗外看着人离开,佣人们收拾完餐具,早就没了人影。
只剩下他孤零零的趴在阳台上,听着系统没完没了的“心灵瑜伽”洗脑教程。
谢迢仰头望天,忽然发现和尚念经的杀伤力比他想象的要强。
难怪孙悟空会天天嚷嚷着烦死了。
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在花园里的玻璃房里,那里面绿叶与藤蔓缠绕着,好像藏了什么宝贝似的。
谢迢猫着身子下了楼,午后正是管家和佣人们回房午睡的时间,谢宅里静悄悄的。
他小心翼翼推来花园的小栅栏,蹑手蹑脚推开花房的门。
谢迢还以为会看见什么绝世罕见的植物,却只看见了一排排并不稀奇的花草。
他对花种并不了解,只依稀记得小时候管家曾经说过,大少爷养的花大多数都是从花展和拍卖会上买来的,也有不少亲手种植的,花费了不少心思。
上次,年纪轻轻的谢迢揪掉了一束绿色的朱丽叶玫瑰,被谢霖提着衣领扔了出去。
谢迢那时候就发誓,总有一天他要把花房里谢霖最喜欢的那盆给摔了,让他好好领教领教他的厉害。
只是后来记性不太好,慢慢忘记了这件事。
谢迢觉得今天正是好机会。
他环顾四周,玻璃花房的四周摆了几个长长的铁架,上下三层,工工整整摆满了大小不一的花盆。
盆口的竹签上标注了名字。
“君子兰”、“水晶兰”、“唐凤羽”、……都是些谢迢没怎么见过的花,不过大多是兰花。
他当即掏出手机,找了个熟悉花种的朋友,拍下图片发过去。
没一会儿,朋友那头给他发来了报价。
谢迢瞳孔地震,就是最不起眼的那盆,价格都飙到了五位数,甚至还有六位数往上的。
除此之外还有养护和肥料的费用,都是不可忽视的一笔开销。
他挨个数了数架子上的花盆,将近两百多个,加起来比谢霖给他的那张卡上的零花钱还要多。
谢迢顿时感觉到一阵心塞,他自认为自己在谢林心中的地位应该能排到前三。
现在发现,他的排名可能在这些植物的后面。
他蹲下身,用指甲在地上磨磨蹭蹭,试图缓解自己胸口的郁结。
系统发现了他的异常,“宿主,你怎么了?”
“……没事。”谢迢憋了半天,眼眶红了一半。
谢迢现在相信,谢霖是真的不在乎他,所以也根本不会在乎他对自己的质疑。
就算谢远山的死真的和谢霖有关,光凭谢迢现在的实力,又能做什么呢?
就像现在,谢霖让他在家闭门思过,谢迢就是有八条腿,也不一定能跑过门外的保镖。
蹲久了,谢迢站起身,动了动酸疼的双腿,最终咬着牙在花房里选择了一盆价格最低的兰草。
他抱着花盆坐到花园的长椅上,一根一根揪着上面的草叶。
薅到最后,他甚至把这盆草幻视成了谢霖的脑袋。
愤怒值一下子就满了,谢迢拔草的也速度越来越快。
直到某刻,他的手里一空。
谢迢如梦初醒地停下动作,看着盆里光秃秃的黄土,和地上的一片狼藉,忍不住吞咽了口水。
他好像干坏事了。
“完蛋了。”谢迢冷不丁抽回手,不知所措的盯着盆。
原本他只想偷偷拽两根草当作报复的,现在整盆草的尸体全堆在了他的脚下。
系统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反而劝慰道:“适当发泄情绪可以保证心情的舒畅,宿主,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冷静多了?”
谢迢很想说真有道理,他现在头脑顿时清晰了很多。
他捡起地上的草,然后一根根插/回土里,废了不少功夫才复原了这盆草的原貌。
只是这样未必能瞒得过他那个慧眼如炬的哥哥,谢迢把花盆塞回原处,又快速清理了地上的碎屑残渣。
做完这一切,谢迢长舒一口气,夹着尾巴溜回房间里。
“你为什么这么怕你哥?”系统觉得好奇,在它看来,谢迢似乎对他这个大哥的态度相当复杂。
既害怕敬畏,又格外在乎。
“系统,像你们这样的生物有没有家人之类的?”谢迢反问道。
系统想了想,说道:“没有。”
它们这些系统从出厂后几乎都被投放出去工作,很难体会人类这些复杂的情绪。
谢迢叹了口气,“所以你不知道这种被掐住命脉的感觉。”
系统哦了一声,算是默认。
谢迢在阳台的栏杆上趴了一会儿,心烦意乱地打开手机,刚好收到信息。
是谢舜羽发来的几个链接。
谢迢点进去浏览,清一色都是新闻和营销号的帖子。
#谢氏集团惊天内幕#
#豪门父子的恩怨情仇#
……
谢迢越看越心惊,帖子的前半段内容都是关于谢远山车祸的事故调查,言明了这其中的蹊跷。
警方几乎是以最快速度封锁了车祸现场,谢家也暗中操作,把消息瞒的严严实实,只对外宣称是死于溺水。
但发帖的几个账号都拿出了谢远山生前的游泳照片,甚至还有对方参加某个不知名冬泳比赛获奖的照片证明。
警方对外的解释是,谢远山落水的时间是在深夜,气温较低,再加上夜深和江流湍急的缘故,才导致了身体痉挛溺水身亡。
这些猜测与谢迢和谢舜羽的想法不谋而合。
帖子的后半段,几乎都是各种猜测。
热度最高的那条是关于谢霖与谢远山关系不和的讨论。
#谢氏总裁谢霖疑似与廖姓明星订婚,遭谢远山反对#
谢迢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公司酒会上,好像确实有几个女明星和他哥有过接触,但记忆模糊,一时想不起细节。
乱七八糟的消息和评论,难以分辨真假。
谢舜羽在这时发来了一条让他难以忽视的信息。
“哥,那个坐在爸爸副驾驶上的女人会不会就是那个女明星?”
谢迢手指僵硬,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消息框只弹出了一瞬,很快就被谢舜羽给撤回了,剩下没法删除的几个链接。
谢舜羽发来几个表情包,说道:“哥,这些消息都没有根据,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谢迢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和谢霖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罢了,哪怕这些年都住在一个屋檐下,又怎么能算得上一家人呢?
谢家的儿女没几个把这里当成自己真正的家,除了谢迢。
所以谢舜羽撤回这条消息,是担心他因为这件事和谢霖发生矛盾,毁了他这些年的美梦。
如果谢迢放弃调查,选择相信谢霖,或许他还会接纳这个弟弟,继续做谢家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谢迢想了一夜,终于在此时此刻,决定面对现实。
他回复了一个“嗯”,关闭手机屏幕。
“你说,要是我大哥真的是害死我老爹的凶手,那我会怎么样?”谢迢忽然问道,像是在问系统,又像是在问自己。
系统客观地答道:“按照目前的情况推算,你现在面临的情况和大部分豪门恩怨小说剧情一致。”
“一般来说,凶手应该会把知情的人都灭口。”
谢迢还是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只是他的泪水溢出眼眶的一瞬间,就像被强制排了队一般,一滴滴的往下掉。
他往下看,一楼大门口空荡荡的,不知道谢霖什么时候才能处理完工作回来,也许又和前天一样,找了个借口一夜未归。
谢迢拳头握紧,决心不能坐以待毙。
“谢迢少爷从后门溜出去了。”保镖打电话汇报道。
谢肆看着会议室禁闭的门,低声对手机那头吩咐道:“找两个人跟着他,别出什么意外。”
保镖立刻应下。
“等等,他今天在家里有什么反常的行为吗?”挂断电话前,谢肆问了一句。
保镖们没什么印象,只回答道:“谢迢少爷走的时候,是抱着一盆花走的。”
谢肆皱了皱眉,面色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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