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如炬的目光之下,有一名布衣女子被侍卫押进了屋里,和吉祥一起跪在了沈向远面前,正是早上给沈望舒化妆的李三娘。
李三娘瞧见这一屋子的人,原本就有些不安的心更是吓得砰砰直跳,她还未想好自己该说什么、要说什么的时候,那个坐在榻上、看上去病怏怏的大小姐沈望舒突然开口问了句:“这位娘子,杜姨娘你可认得?”
杜姨娘连看都不看李三娘一眼便答:“我如何能认得她?”
沈望舒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她板着脸,看向跪在地上的李三娘,冷声道:“你自己说。”
沈望舒压低了声音,说话的语气也是难得的威严:“今日你能不能平平安安的回去,全看你这张嘴,愿不愿意说实话了。”
可她面上这样凶巴巴又十分有威严,内心却乐的跳脚:“哇,这种台词我早就想说一次试试了!好爽啊!
沈妄姝拍手叫绝:“你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你从前是不是也是个恶女啊!跟我一样!”
“不是,我都是看甄嬛传学的,”沈望舒笑嘻嘻的,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有心思去打趣沈妄姝,“有机会我推荐你也看看,好歹能让你学聪明一点,不至于才当上妃子没多久就被人给整死了。”
沈妄姝立刻气呼呼:“都这种情况了,你怎么还有心思骂我!”
“对不住对不住,”沈望舒赶忙道歉,语气倒是十分真诚,“平时打工在心里骂老板骂习惯了……你这会儿直接住在我心上被我供养,咱俩属于一个无障碍沟通,你忍一下。”
他们二人在心里热聊,房间里却是另一番暗潮流动的景象,李三娘匍匐在地上,只短短思考了一瞬,便开口招了。
“是、是杜姨娘和二小姐……在半月前来找我,当时给了我三十两银子……”李三娘在柴房里关了半日,既无人接应,也无人来相救,再被带来这个房间时,她就已经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选择投靠沈望舒了。
她出身低微,十分清楚得罪了这些权贵的下场,她看那杜姨娘想也不想便要和自己撇清关系,眼看着是靠不住了,她除了眼前这个大小姐之外,没有人能够依靠,倒不如拼上一把算了:“杜姨娘让小人……让小人今日给二位小姐化妆,只是要将二小姐画的美若天仙,将大小姐画的越丑越好,好叫小姐丢个大脸……如今那银子还在小人家里藏着,大人尽可去查看。”
李三娘话才说完,一直抖若筛糠的吉祥立马颤颤巍巍地接口道:“姨娘半月前就找奴婢,要奴婢告诉她们小姐生辰时穿什么衣服……故意要给小姐难堪的!”
“我早就知道你心思不正!”沈星遥听不下去,抬手怒指杜姨娘,“整日挖空心思,尽想着要害我们兄妹!”
这下便是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沈向远,也面带怒色地往杜姨娘的方向看了过去,绷着脸问:“杜云香,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面对李三娘和吉祥的指控,以及满腔怒火的沈向远父子俩,杜姨娘还未做任何解释,眼泪却先一步淌了下来,她眼泪汪汪地看向沈向远,哀切地哭道:“老爷,少爷,我知错了。”
她的眼泪“啪嗒”一声落到地上,倒十分有哀婉美人的模样,只听她凄凄切切地继续哭道:“可是老爷,我心里苦啊!”
“我在沈府近二十年,自从夫人过世以后,府中大小事务皆由我一人操持,各种艰辛可以想见,”杜姨娘以袖掩面,那模样十分凄惨,“我这身份说的好听是姨娘,可实际上就是半个下人,也没人将我的菀菀当作正经的小姐来看……”
她说这话的时候,又悄悄去抬眼看站在边上怒气冲冲的沈星遥,那眼神分明就是在控诉沈星遥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一般:“眼看着菀菀也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也只是一时心急,才做了这样的糊涂事!可我真的只是一心为了菀菀打算,并不敢给大小姐下毒啊!那侍女信口雌黄污蔑我,老爷您千万不能相信啊!”
这些话一字字、一句句都出自肺腑,哭得简直叫人都要心疼,旁人若是看了,还真以为她受了多么大的冤屈似的。
杜姨娘这话才说罢,她身边的沈菀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边去拽沈向远的裤脚一边哭道:“爹,爹,您莫要怪罪娘亲了,都是我不好,是我羡慕姐姐整日有漂亮的衣裳可以穿,羡慕姐姐天仙一样的容貌,”她到底还年轻,不似杜姨娘那般眼泪说来就来,却也尽力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委屈样,说话的声音也带着些哽咽,“分明我也是爹爹的女儿,可我自小到大得到的衣服、吃食、月例却样样不如姐姐,旁人也只认她一个人是沈家大小姐,女儿事事看在眼里,嘴上虽然不说,可心里实在难受啊!”
“是娘她心疼女儿受了委屈,才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可她真的没想过要害姐姐的性命啊……姐姐,姐姐!”沈菀又抬起头去求沈望舒,桃花一样的脸都皱巴成了一团,瞧着确实可怜,“姐姐,妹妹不过一时猪油蒙了心做了错事,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这些事情了,好吗?”
她们母女俩人哭得肝肠寸断,一番话说得又情真意切,听得沈向远面上的表情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愤怒,显然已经将这些话听进去,觉得自己确实亏待了这母女二人,开始觉得心软了。
沈星遥最了解他这个爹,看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不妙,显然是想把这事情轻拿轻放了,他心里着急,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得倚在床栏上的沈望舒幽幽地开口说道:“府里又不是不给妹妹办生辰宴,你又何来羡慕与嫉妒一说呢。”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问的话却十分掷地有声:“府里向来是待妹妹不薄,又有姨娘管着家,你何时受过半点苛待?你哪件衣裳做的不如我、又何时在吃食上被苛待了吗?”
“我自小便没了娘亲在身边,爹爹与哥哥因着这个才对我有些偏爱,可难道连这一点点的偏爱,姨娘和妹妹也都容不得吗?”沈望舒说着说着,便有眼泪不受控制地自眼角滑落,仿佛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今日妹妹连看我过个生辰都要嫉妒,一定要在我的生辰宴上抢我的风头,日后若是看到我寻了好的夫婿,你也要嫉妒,抢了我的夫婿不成?”
她这话说的严重了,沈菀赶忙摇头否认,却听得沈望舒又补了一句:“也是因为嫉妒,就要将我这个姐姐杀之而后快吗?”
沈望舒原本就美的惊心,如今这眼泪又断了线的珍珠一般顺着脸颊往下滑落,哭得是眼也红红,鼻头也红红,再加上她春药未解、病怏怏的模样,叫她看上去像是被人抛弃在雨夜里的小猫一般,无端地招人心疼。
便是陆晏时这样向来自持的人,竟也生出了想要上去将她揽进怀里安慰的冲动。
他甚至在这一瞬间,想起前些日子沈望舒说过的话。
她说不要脸面的坏人才能活得好。
有这样一位姨娘在家里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也怪不得沈望舒会那样骄纵与不可一世,皆因不这样她活不下去罢了,他又怎么能跟这样一个姑娘计较?
但陆晏时又在冲动之后很快反应过来,沈望舒哪里是真的伤心?她又哪里是真的在哭?她根本是在学着杜姨娘的模样、用一样的方法反击罢了——聪明又狡猾,实在是可爱极了。
沈望舒为了这几滴眼泪,手指在被子里几乎快把自己的大腿掐青了,疼的恨不能嗷嗷大喊出来,却为了哭出一副弱柳扶风、招人心疼的模样,硬生生地把那几声嚎叫憋进嗓子里,那模样瞧着就更委屈可怜了。
她一说杀之而后快,沈星遥这才惊觉他与沈向远都被杜姨娘的话牵着走了:她避重就轻,只谈撞衫抢风头一事,却绝口不提下药害人之事,更不敢澄清自己联合吴应春想要害沈望舒清白!
沈星遥赶忙道:“表面上哭得情真意切,背地里却要害我妹子性命,你们母女俩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杜姨娘怒道:“你莫要血口喷人!”
从刚才开始一直沉默的陆晏时突然开口道:“是不是血口喷人,一查便知了。”
他其实向来不爱管别人家里的闲事,但一遇见沈望舒叫人欺负,他却总觉得心底不愉快,便忍不住想要开口:“既然已经知道这酒里下了什么药,那只要去城里的各个药铺查一查就知道是谁、什么时候买过这些药了。”
“城里的查不到,便去周边县城里查,县城里查不到还能去黑市里找,左不过百十家铺子,找起来又能废多少时间?”
沈望舒立即接话:“是啊,这样一个大活人鬼鬼祟祟地出门买药,总会被人瞧见,姨娘能保证在这一路上,人人都能守口如瓶,人人都能为你豁出性命吗?”
“何必废那功夫,”沈星遥冷笑一声,“要我看,去姨娘的院里一搜,保不准能搜出什么东西出来!”
他们三人轮番上阵,说得杜姨娘与沈菀的脸上惨白,尚未来得及说上一句什么,一直跟在杜姨娘身后、沈菀的乳娘陈玉珠却突然跪了下来!
“老爷,少爷,小姐!”玉珠重重地磕头,大声道,“都是老奴的错!药是我下的!跟姨娘和二小姐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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