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妹妹,我错了,你别哭了。”
书仪见以筠笑了,方才松开了永珹的耳朵:“妹妹快别哭了。”
永琪退了出来,从一旁的柱子上拔下了那支箭弩,递给了小厮,再去看以筠的时候,几人已然握手讲和。
“四哥的技艺又精进了。”永琪随口一提,又看向已经恢复了情绪的以筠,说道:“四哥总爱捉弄人,今儿这一出一闹,只怕四哥又要被师傅责罚了。”
“罚便罚了。”永珹虽然年纪小,但似乎并不怕师傅的责罚,且看他笃定的样子,似乎今日这一箭,他颇有把握。
惊吓过后,师傅自然不会再让以筠上马,只让几个女孩子认了认箭亭的各种家伙式儿。
和婉倒是和几个弟弟一起,练习骑射。
书仪看着鄂以筠一脸的艳羡,和微红的眼角,眼里透露出一丝与这半年岁不同的忧伤来:“你不用那么羡慕四姐姐在马上的洒脱,虽说这是满人必会的东西,可四姐姐从她入宫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鄂以筠不解地看向她,问道:“什么?”
“她是皇上的养女,你知道的,她的阿玛是和亲王。皇上膝下的女儿,这些年只有三姐姐一人,先帝在世时,膝下也无女儿。从很早的时候开始,为了满蒙关系的稳定,就会派公主去和亲,蒙古那边也会把女儿嫁入皇宫,从四姐姐被接进宫成为皇上养女的那一刻,她就肩负了这样的使命,所以,我们学的每一样东西,她都要更优秀。”
鄂以筠初入宫,并不能理解书仪这样自小长在宫里的人,每日里听人说起的都是这样的家国之事。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这些言外之意,书仪话锋一转,又说起永珹来:“四哥速来就爱欺负人,和前年元宵在圆明园他揪了你的辫子一样,他不是讨厌你,他只是想和你一起玩,想和你关系更亲近,只可惜用错了方式。我与他经常这般打闹的,倒让他觉得旁的女孩子也和我一般胆大了。”
鄂以筠想起方才永珹被书仪揪着耳朵的样子,蓦地笑出了声,充满稚气的脸上,酒窝浅浅:“我知道了,我不会怪他的。”
永珹是如何被师傅责罚的,鄂以筠不得而知,只知道这一晚,太后亲临春禧殿安抚她。
——
诚如旁人所言,永珹在几位皇子里,最是贪玩。
尽管箭亭一事过后,他安分了几日,但没过多久,他便又回到了最初的逍遥郎。
上午的尚书房,师傅多讲一些满蒙汉语言,然后带着大家读读唐诗宋词元曲,这些是皇子公主们在这个年岁都能学的。
鄂以筠作为一个穿越的文科生,一些血脉觉醒,她只对唐诗宋词感兴趣,反倒是那些蒙语,她一概不爱听。
师傅每每提问的时候,她都一问三不知。
不知便不知,她又不是时鸢,有着皇家血统要嫁给蒙古人。
只可惜,师傅偏爱提问她,那种被老师抽查支配的恐惧,在穿越以后,再度重现。
原本,不会便是不会,只老实交代就可。可偏偏那种应试教育的条件反射,让她每次听到永珹小声的提醒都会莫名的信任,然后说出那个答案。
反倒是惹得人哄笑,又惹得师傅生气。
鄂以筠到底骨子里还是个出身世家的女子,何时出过这样的糗事,每每羞得满脸通红再坐下时,师傅随后说的那些话,都全然进不了耳。
“师傅叫你把今儿讲的字都再练五遍遍誊抄给他,明儿要的。”等众人都散去了,鄂澜看着还在发呆的妹妹,低声叮嘱,“明儿师傅还要抽查唐诗宋词的背诵,切莫忘了。”
鄂以筠撇了撇嘴,水灵的大眼瞪了瞪永珹所在的方向,也不问明儿要抽查什么,说道:“知道了。哥哥可别把尚书房的事都回去告诉了祖母他们,没得让人替我担心。”
鄂澜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语芙在一旁替她收拾东西,两人才离开尚书房,就被躲在角落里的永琪喊住。
以筠点头微笑,以示问安:“怎么了?”
永琪从小厮手里拿了几张宣纸递给她:“仿着你的字迹替你誊抄了,明儿师傅要抽查的诗也给你写好了,别忘了。”
鄂以筠随意地翻了翻那几张纸,上面誊抄着今日师傅所讲的满蒙汉文,字迹是她自小在祖父教育下练就的簪花小楷,只是因为年幼,虽不及当年祖父一丝一毫,却也已初见成效。如今看永琪的模仿,那才是入木三分,若非他说,只怕就连鄂以筠自己也都是分辨不出来的。
“为什么要替我抄?”两人没有一直站在原地,鄂以筠收了宣纸递给了语芙藏起来,才问道。
永琪垂眸笑了笑,略带犹豫地答道:“四哥几次三番让你难堪,可让他替你那是不可能的,我与他兄弟一场,自然要替他善后。”
“四阿哥的性子我已然了解,五阿哥不必认为我还会因着被他欺负了去而伤心。”鄂以筠有些哭笑不得。
永琪轻笑一声,有几分不信任:“那最好。皇祖母前些日子说过,你大可跟着书仪一样,与咱们兄妹相称。”
以筠没有拒绝,点了点头,横竖同不同意落不落实的,全在于她。
两人一个去春禧殿,一个回永和宫,这一程并不顺利,分别之时,鄂以筠带了一丝坏笑地说道:“我不会一直被他欺负的。”
次日的尚书房,师傅一进来便要鄂以筠交上了昨儿的誊抄。
鄂以筠有些忐忑不安地把“冒牌货”递了过去,不紧张都是骗人的。都说古代私塾的师傅比起现代教授严苛程度更甚,更别提这位师傅不是什么私塾的学究,而是尚书房里专门给皇子们教学的师傅。
万幸,老师傅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随意地扫了两眼便又还给了她,不曾多言。
背转过身,鄂以筠轻轻地舒了口气,看了一眼永琪,眼尾带笑,似是在感谢他。
只是,这一日的胆战心惊,才刚刚开始。这老师傅抽背起来,也时常让鄂以筠深感高中语文老师穿越了,这法子简直整顿教育界。
昨儿永琪写给她的,是要背刘长卿的《送灵澈上人》和《逢雪宿芙蓉山主人》还有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可这老师傅倒好,只等着今儿快下学了,方才叫了人起来背书,这一背背的还是前几日要背的《清平乐?村居》。
鄂以筠看着坐在她前面的永珹站起来,他并不熟悉,有些磕绊地想开头,可那开头的几个字就好似堵死在了嗓子眼一般,死活出不来。
趁着师傅被转过身的瞬间,他像是在看救命恩人一样看着边上的永琪和永璋,可二人并不理他。永璋是素来如此的,鄂以筠进宫这段时日,每每见了永璋他都是这般一心读书的样子,鲜少和他们多言。
至于永琪,她倒是不知道,昨儿还说“兄弟情深”的人,怎么今儿就“见死不救”了。
眼瞅着师傅就要过来,永珹无法,忙不迭地回头看看鄂以筠,递了个口型:“救我。”
说完,他又忙转了过去,故而错过了以筠嘴角的坏笑:“溪上青青草。”
她故意小声地提醒了第二句词。
自然,永珹也如昨日的以筠一样,被罚了抄写,只可惜,他没有永琪替她抄。
“筠妹妹,你这是公报私仇!”散了学,永珹便忙转过了身,有几分忿忿不平。
鄂以筠站在书仪身边,二人俱是咧嘴笑着,书仪先一步开口:“什么公报私仇!你从前不也这样子?”
“筠妹妹,这也太不厚道了,我当然知道这第二句是什么,我不过是想不起来第一句!”永珹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鄂以筠看着书仪在一旁帮她和永珹斗嘴,不免笑出了声,看向一旁的永琪,憋着笑:“五哥,四哥蔫儿坏,今日喊你提点他,你怎么不兄友弟恭了?”
永琪听出她言语间的调侃之意,却没在意,她难得喊他“五哥”,此刻他心里多了几分雀跃,他年纪小,满宫里能喊他一声哥哥的人不多,如今也唯有她。
“我与四哥兄弟情深,原不在这尚书房里,四哥那么爱欺负人,何不也让你也欺负他一下?”他故意扬了声让永珹听见。不一会儿,两人便在这长街上你追我赶了起来。
鄂以筠走到书仪身边,看着打闹在一起的两兄弟,全然没有皇家子弟的那种边界感,更像是普通人家里爱贪玩的孩子。
她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不远处一人走着的永璋身上,好像这几个月,她从来没怎么见过永璋和他们说话,每日尚书房,他也只是埋头读书,却不常听师傅如何夸赞他,下午的箭亭他只是一人安心骑在马上,表现平平。
“三阿哥怎么总是一个人?”她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书仪不解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这些事只怕三姐姐知道得多些,可现如今三姐姐和四姐姐年龄渐长,尚书房都不常来的了。”
鄂以筠没有长久地纠结在这些事上,她还小,并不懂得这其中的各色纠缠。
她在宫里的日子,也就在这样被永珹欺负、看书仪和永珹欢喜冤家、永琪替她出头的状态下,渐渐地步入佳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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