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青野是个讨厌做决定的人。
被别人做决定，替别人做决定，她都讨厌。
自己的人生就应该由自己选择——不管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交到别人手里算什么啊！
她发誓自己的确是这么想的，尽管她在下一秒就打定主意，站起身，慢悠悠地问：“没开玩笑？”
姚窈仍然趴在桌上，只是歪了一下脑袋。
她用乖巧的声音回答：“当然啦。”
朴青野于是把手伸进了对方的抽屉，随意摸索几下，找到那张明信片，用两根手指把它抽了出来。
“这种连名字都不写的胆小鬼，”她夹着那张明信片，在姚窈面前晃了一下，“太没意思了。”
姚窈支起了身体，用手撑住下巴，目送朴青野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拎着由那个不知名爱慕者写给她的情书，步态随性地一路出了教室，径直来到垃圾桶前。
距离放学过去没多久，走廊上还有零散几个同学，朴青野就在几道目光的注视下，手一松，让写满字的明信片直直坠入了垃圾桶。
透过门窗能看见，她用脚尖嘭嘭地踢了两下桶身，随后回过头来，朝着坐在教室里的姚窈笑了一下，露出牙齿。
不久后回到班级站在姚窈面前的朴青野，便是两手空空的了。
“你自己说听我的啊，”她装腔作势地掸了掸手掌，“要我看，这种东西留着都嫌烦。”
她们俩一个低着头，一个仰着脸，注视了对方片刻。姚窈忽然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朴青野无奈。
面前的女孩非但没有止住声音，反而笑得更厉害了，整个人都弯了腰，面孔藏在披散的头发里，支着下颌的手一抖一抖，像是随时都会软倒。朴青野半是不耐半是开玩笑，伸手就要扳她的脸来看看，姚窈连忙把头偏开，勉力用手挡了两下。
两个人玩闹似的纠/缠起来，姚窈哪里拗得过她，两只手很快都被捉住，牢牢按在桌上。朴青野自己也乐了，喘了口气，笑嘻嘻地问：“不是，你突然害羞什么啊？”
姚窈还在笑，女孩的躯体是温热的，笑声引起的颤动和喘息沿着她们相贴紧的地方传到身上，扰得人心里发痒。
朴青野这回作势去扳姚窈的脸，对方就没再推拒，乖乖把脑袋转了过来。
也许是刚才笑得太剧烈，姚窈长长的睫毛上沾染了沉重的泪水，眼睛里也闪着点点泪光，衬得那对颜色漂亮的眼珠更深邃了。
她们靠得太近，此刻几乎是脸贴脸扑在座位上。别人的呼吸轻轻拂过面颊，是一种格外异样的触感。
说不上舒服，也说不上讨厌，只是让人下意识想要离得远一点。
几秒钟过后，姚窈垂下眼睛，不再看她。朴青野也愣了愣，很快把手松开。
“行了，我不闹了。”她故作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在讲台桌边站直，把话题引到别处，“姚窈，其实今天放学，我真有事要找你帮忙。待会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姚窈揉着发红的眼睛，吸了吸鼻子。
“好呀，”她的声音软软的，“什么地方？”
朴青野少见地迟疑了一下。
姚窈抬起头，只见短发女孩满脸犹豫和为难，抬起手挠了挠脖子，这才开口：“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还想问你呢。”
姚窈困惑：“啊？”
“等会儿路上再说，”朴青野啧了一声，伸手拍了一把晃荡在椅背上的书包，“先收拾东西吧，我等你。”
-
“……礼物？”
朴青野单手扶着书包带子，点了点头。
“早说嘛——”姚窈拖长了声音，偏过头望着她，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原来带我来这儿，是想给别人挑礼物？男生还是女生？”
朴青野没正面回答，耸耸肩膀，反过来调侃了一句：“你还挺积极的。”
她们肩并肩走在学校附近的商业街上，十字路口电线杆下挨挨挤挤地停满了电动车，路两旁的店铺灯火通明。这里是小县城的繁华地段，对大城市倒错的模仿，脏，乱，喧闹，如同某种蔓生植物，向夜晚四处延伸着肢体。
路边的橱窗贴着最后七天清仓大甩卖的毛笔字，姚窈用手短暂地贴了一下玻璃，和歪倒的假人模特对视，女孩漂亮的面孔在窗玻璃上一闪而逝。
她问：“连性别也要保密……？”
身旁的朴青野一副苦恼模样，踢了脚路边的空饮料瓶，看它骨碌碌滚远：“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已经缺席过好几次生日，这次想给他送个有点新意的礼物。”
“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姚窈的语气里带着点试探，“是很特别的人吧。”
朴青野看着被灯光映得泛红的夜空，手指在书包搭扣上敲了两下，随口回答：“啊……哎，可能是，他确实挺特别的。”
女孩闻言，轻轻抿起唇，投来的视线也显得更直白了。
这个看起来乖巧又单纯的家伙，有时候还真是不好糊弄。
就像现在，姚窈把手背在了身后，半是抱怨地说：“可是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好帮忙出主意。”
朴青野斜着眼睛看了女孩一眼，她又立刻乖觉地抿着嘴笑笑，补充了一句：“要是不想被问的话，我就不问了，别嫌我烦好不好？”
路边杂乱的灯光争相落入她的眼睛，衬得那对眼珠诚挚又恳切，叫人找不出瑕疵。
“行啦，让我想想。”朴青野叹了口气，用手搭住姚窈的肩膀，“先去前面那家店逛两圈吧。”
-
“运动手环？”
“发带？”
“手表？”
朴青野看着姚窈拿在手中的那只黑色男士表，接过来端详两眼，又放了回去。
她似笑非笑地问：“你就这么确定，我是要给男生送东西啊？”
心里那点小九九被戳穿，姚窈略显窘迫，声音也不自觉低下来：“我……”
话刚刚出口，朴青野顺手拿起别在货架上的兔耳朵绒线帽子，恶作剧般轻轻扣在姚窈头上，把她剩下的后半截辩解闷进帽子里面。
她们已经逛了好几家街边的饰品店，看东西看得审美疲劳，朴青野一路从玩偶、帆布包否决到诸如挂饰文具的种种小物件，连她自己都有点丧失耐心，姚窈却依然干劲十足，不厌其烦地给她当参谋。
两个女高中生在满目琳琅的杂货铺子里边聊边闲逛，难免会偏离主题，朴青野平时很少有逛街的兴致，这时候孩子气倒是上来了，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都想往同伴身上试。
兔耳朵帽子很宽大，戴在脑袋上能遮到鼻子，朴青野两手各拉着一边往下拽，姚窈半张脸都被蒙住了。绒线帽是用劣质毛线织成的，毛刺刺像颗大青栗子，一捏帽檐，垂在女孩头顶的两只耳朵就不安分地乱动。
好奇怪。
朴青野盯着姚窈看了半天，自己先没憋住，哧地一声笑了起来。
“笑什么呀……”姚窈的面孔被帽子遮住，说话时，只能看见嫣红小巧的嘴唇一张一合，“是很难看吗？”
“怎么会，”朴青野脱口而出，“明明就——”
明明就什么呢？
可爱，漂亮，还是讨人喜欢？那些原本应该随口说出的形容词，却在她注意到她嘴唇的那一刻短暂变得空白。
姚窈摸索着握住她的手，轻轻把绒线帽往上推，两只被蒙得严严实实的眼睛就从帽沿底下露了出来。
漂亮的，润泽的，温顺的眼睛，仿佛正专注地观察着什么。
朴青野闭紧了嘴，没把话说完整。
眼睛的主人没有追问，反而像猜到了她想表达什么，讨巧地笑了一笑，说：
“那就好。”
“……”朴青野提着兔耳朵尖，把帽子从姚窈头上摘了下来。
两个人几乎已经完全忘了买礼物的初衷，在饰品店里边走边聊天，甚至一路闲逛到了美妆区。
朴青野在满展示架的化妆品中间一脸尴尬，姚窈反而相当自如，还找到试用装，熟练地在手背上试了几个口红色号。
“朴青野！”姚窈招呼她过来，把涂着几道艳艳红痕的手展示给短发女孩看，“你觉得哪个颜色好看？”
朴青野疑心姚窈根本就是故意的，因为在她眼里，这家伙手上的口红颜色，除了深浅浓淡的细微差分之外，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区别。
可是面前的人眨着眼睛，脸上的表情是单纯的征询和信任：“朴青野？”
她只好投降地举了一下双手：“这种东西别问我，我可不会看啊。”
姚窈小声应了句“哦”，乖乖凑到架上挂着的镜子前，把手背靠到脸颊旁边，像在认真比对。
涂满口红的白皙手背和脸贴得很近，朴青野的目光不自觉就被往下吸引。
姚窈的嘴唇形状漂亮，天生带了红色，像新鲜花瓣一样湿漉漉的，看上去有种容易想象的柔软。涂在手背上的哪种口红颜色，似乎都和她的唇色并不相像，覆盖不住那花瓣般柔软的红。
不适合姚窈的口红，却让朴青野忽然突发奇想，有了主意。
“要不然……”她站在姚窈背后说，“就口红吧。”
“嗯？”
正在试色的女孩困惑地抬起眼睛，在镜子中和朴青野对视。
“口红，”决定了要买什么，朴青野显得轻松起来，“我想好了，就送他口红吧。”
无奖竞猜：礼物要送给谁
首先排除小姚，给小女朋友送东西的好文明对于朴青野同学来说为时尚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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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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