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孔曌珵表现出了让羌凡走吧的意思,八岁开始就养在身边的孩子,陶琼兰怎么会不知道嘴硬的孔曌珵到现在还在说服自己要理解羌凡,要是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呢,等着羌凡,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一切如旧。
陶琼兰依然找了一堆借口把羌凡留到了最近的列车进站,都没有等到孔曌珵的身影。借口很拙劣,不用细思就知道,陶琼兰在替谁留住羌凡。
还没有想好今晚去哪好。
走在水泥路上,踢者小石子,羌凡突然想到,如果孔曌珵那年回来了会怎么样?
她想不到,羌凡就是固执的认为孔曌珵恨死她了。被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男孩,从小只受过羌凡给的委屈,又被羌凡狠狠摆了一道。
在街上晃荡了一个多小时,疲倦之感袭来,困意多的足够羌凡在路上就倒下睡去。她的作息一向紊乱,早睡早起跟羌凡八竿子都打不着。一个人在家,窗帘一拉,不分昼夜。两三天睡一觉,一觉睡一整天,极少要紧事需要羌凡亲自办妥,她这种怪异的作息也影响不到任何人。
走到旅店楼下,看起来不是多正规的酒店,挂了个纸箱撕下来的的纸片,都发霉了,也没有人换一张新纸。
羌凡往那一站,倒是前台的小哥先吓了一跳,以为夜班真碰见鬼了,还是新年,寻思自己是不是应该放个鞭炮驱邪。
登记了信息,拿着张房开了房门,房卡还没插进卡槽就已经开始供电了。
羌凡还以为自己的心绪会久久不能平复,躺下再起来再躺下,一来二去的折腾自己,其实开了间标间就像昏了似的睡下了,按羌凡的作息,这一觉会睡满二十四个小时,用来补上前两个夜晚。
忘记了大年初一的第一顿饭是要吃姥姥煮的线面和鸭蛋的,说是会保佑自己一年平安顺遂。孔远黛坚持不懈的给羌凡打了十二个电话都没有人接,吃完了自己的那一碗,直接回老房子敲了门,开门的是刚洗漱完的孔曌珵。
吓了孔远黛一跳,第一反应是捂住眼睛。
“神经病啊,睁眼看看我是谁。”
“哥?你怎么在这?”
“这话该我问你吧?是你家吗?就不请自来了。”
“羌凡呢?羌凡也在?”
“这是我家。”孔曌珵用毛巾擦头发上的水珠缓慢的重复。
刚洗了澡的孔曌珵身上一股苍兰香,年前染得银发褪黄之后也没有剪,就这么长到肩颈,层次感被水打湿之后不复存在,潦草的浓颜男人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T恤,屋里暖气大开,空调运行的声音大的站在门外都能听见。
孔远黛一眼望入羌凡门大开的卧室,没有人在,床上甚至连床单被罩都没有。
唯一有居住痕迹的,是被改造过的房门,被做成了简单的赛车小游戏,转动方向盘,能够打开门,也能够使门上的赛车开始跑动躲避眼前的车辆,到达终点。每一扇门上都是不同的小游戏,旋转能够掉落方块、能够向上发射小球的……只有孔曌珵的那一扇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房里灰尘积攒的能抖落一地灰,羌凡没有动过。
不敢置信的在屋子里逛了一圈,确认没有羌凡的温度,这里好像只是一个羌凡用来陈列艺术品的创意小屋。除了电器,每一样家具都是别具一格的,市面上从未见过的款式。沙发走线不齐,根本没有想要齐,故意歪歪扭扭的做成了波浪纹饰,似乎抽象的在表达着什么。布料是羌凡染出来的。孔曌珵见过,羌凡大二扎染课上的作品,她说要用来做一个奇形怪状沙发的罩子。
“她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
“羌凡电话也打不通,从她家里走出来的是你,你不该……我也是气昏头了,事情落你头上就没有什么该不该的,都是活该的。我给你通风报信,不是让你在羌凡面前揪着她的痛点出尽风头的。她上一次走了六年,这回呢?没说明白的话,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过去?你们到底有多少个六年可以僵持下去?”
“说不明白就别说了,大不了再等六年呗。”孔曌珵倒是很平静,像是在听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的一样,只要没有提到他的名字,就不是在说他似的,拿着毛巾还在擦他那几根已经干了的头发,擦毛躁了都没换一撮,“还有,什么叫你给我通风报信?这词是这么用的吗?你那张嘴一张口就喋喋不休,我求你告诉我她的动向了吗?”
“就这个态度趁早滚回冶城去吧,继续去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幻想着羌凡永远没有离开过你。哥,姐夫为什么是姐夫是有原因的,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不是你?”
“我又不在乎。谁爱当谁当呗。”说罢,孔曌珵又回沙发上倒着,没擦干的头发搭在羌凡亲手制作的巨型沙发上,在扎染罩子上留下水渍。“不进来就把门关上,暖气都跑光了。”
屋子里唯一的脏东西。
装什么不在乎啊到底,真以为没人看的出来装人费尽心思维护的人设吗?孔远黛愤怒的甩上了门。
听到巨响,孔曌珵才跳起来研究起了有断裂声的木门。
羌凡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睡前想着的亲亲两兄妹因为鸠占鹊巢反目成仇了。
孔曌珵越想越觉得羌凡无条件的退让完全是坑,把所有错误都往他身上推了,然后羌凡美美消失。
孔远黛的早饭是孔曌珵的午饭,第一顿就是要吃线面和鸭蛋的。细细的面糊了吸完了碗里的鸭汤膨胀了一倍,难以入口啊,可又不能对姥姥说他不要这平安顺遂。
不知道孔远黛和姥姥说了什么,准备好还没下锅的面往冰箱里收了,大年初一该吃的面,她到了初二才下肚。
羌凡的世界静音了二十四个小时,起来是孔远黛的骚扰电话,看羌凡没接,给她留了言:睡了?那就好,晚安。醒来回我。
十一点二十分,正是大白天。
“醒了。”朴实无华的两个字。
“串门,今天。”
“你去就好了。”
“这种过年的重要仪式怎么能没有你在。羌凡!没有你我根本走不了路!”了解羌凡的作息的人,才能心安的把昨天的串门改成今天,孔曌珵不让叫姐完全不影响孔远黛和羌凡私联,“羌凡,你就陪我去吧~”
拒绝不了孔远黛,虽然不想去,但是回了坪泽,想要活在人群中,就是要守坪泽的风俗的。
空手来的,也没有什么可带走的。前台见了白天的羌凡,问了声早,旅店里只有她一个,认出来轻而易举。
按照往常,伸手是为了接羌凡递过来的房卡的,没有人在这个旅店能住过第二晚,羌凡这种一睡就是一整天的除外。
“续着吧,晚上还会回来的。”
倒是前台有些不敢置信,“需要打扫吗?”
“不用了。”
此旅店根本无此服务,前台小哥也只是顺嘴一提。
过年的日子似乎是羌凡一年里唯一需要恢复正常作息的一段时间,只要孔远黛在一天,她就无法安生一天,有的时候也想,她是羌凡的谁啊,怎么连起床时间都要和孔远黛报备。一整天除了晚上,其余的时间都被孔远黛计划好了,今天去表姐家、明天去舅爷爷家,一轮亲戚除夕见过了,还需要再见一遍。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
孔远黛在电话那头说,“表姐儿子可喜欢你了,因为江昫嶙给他买的都是超贵的玩具,我都舍不得给自己买诶。江昫嶙怎么没点眼力见,看不出来想要追回你的话应该讨好的是我吗?小屁孩在你这顶什么用。”
“喜欢什么,我给你买。”
“那算了,我没想坑你的钱。”孔远黛不是想要玩具,她早就已经过了要玩游戏机的年纪了,只是,“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大家你们离婚了?”
“先瞒着吧,瞒到瞒不住的时候,这样能避免很多麻烦。”羌凡想的是,至少瞒到这个年过完,孔曌珵回去。
至于回哪去,羌凡没概念,六年里对孔曌珵的了解几乎为零,没有人会专门在羌凡面前提到孔曌珵。
“这个想法特别好,羌凡,觉悟很高。”
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孔远黛认同了。她们之前同样讨论过这个话题,羌凡的答案一样,不过孔远黛把羌凡狠狠的批判了一顿,“离婚是什么很丢脸的事情吗?就该说,在全世界面前说!”
“可谁在乎呢?”还全世界呢,十八岁的高中生眼里的全世界无非是家人、同学。一个群体早有了自己的生活,其他人的事也就只是过过耳与嘴。一个真的弄得明白她和江昫嶙之间的利益关系吗?反正,羌凡看孔远黛是不懂。
也是被孔曌珵惹了还恼怒着,都忘了指责她说的话,羌凡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固执地坚持着己见。
羌凡看了眼时间,有点晚了,但还是决定回老房子换一身衣服,但羌凡没有钥匙,唯一的一把留给孔曌珵了。去表姐家简单的吃个午饭,孔曌珵自然也会去,估摸了一下打车回去应该正好能够赶上孔曌珵出门,心里火急火燎的离开前台,行动却还是慢悠悠的飘着。
她没有孔曌珵的联系方式,打了通讯录里存的电话,六年前离开坪泽的时候就已经被拉黑了,现在都在孔曌珵的黑名单里面。没办法让孔曌珵等等自己或者给她留个门,只能凭着运气。正好碰见刚好,错过了也无所谓。
除夕跟着孔曌珵还绕了原路,其实只要右拐进了巷子就是老房子的所在地。很快,两条腿走着甚至不需要五分钟。路上没有碰见孔曌珵,羌凡默认他还在家,十拿九稳的觉得自己一定能进家门了。
敲门,却是无人应答。
羌凡唯一能够通过孔远黛联系孔曌珵,得到的答复是:他在家,但是懒得起床。
或许早早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挂了一条长梯子,被藤蔓缠绕着,并不明显但安全系数极低,一般人也不会想去爬。留给自己有一天没带钥匙用的,现在改改,留给没有钥匙的自己用的。
私闯民宅这个词应该用在她的身上。
羌凡认同了。
梯子那面有人经过,但没人停下来觉得好奇看看。
羌凡这样一个奇怪的漂亮女人,做出来的事情从来没有正常过。大家都是一直住在附近的邻居,从小看着羌凡和孔曌珵长大,即使有门不走要爬一个三层楼高的窗,邻居也都见怪不怪了,他们家人都不走寻常路,只是叫羌凡小心点。
羌凡回答,“知道了。”
一次动静并不小的爬行并没有瞒过任何人。
孔曌珵和羌凡房间的窗子对着同一个方向,羌凡向上爬的位置就是孔曌珵窗户斜对着的区域。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羌凡,羌凡。”孔曌珵好像没有腿似的,能躺着就绝不坐着,宁愿靠着脑海里幻想猜测羌凡爬到哪一层,也懒得去窗口看看。
羌凡爬的很快,从动作来看就不是第一次,有理有序的翻上来,从外面倒腾着窗的插销,与一双刚挪动到她身上的眼睛撞上——年前卫生还是做的太干净,玻璃一尘不染,经过鞭炮、烟花的洗礼,积上薄薄的一层灰倒是像是为他们的眸子都蒙上雾气。
两双冷漠的眼睛和他们完全不相似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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