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贺应渠眼神略带警告,岳至连忙收起神色,“在下错了,女郎饶命。”
贺应渠早已习惯岳至的口无遮拦,见他终于老实地坐在原地,轻瞥一眼,“还有何事?”
岳至正了神色,欲言又止。
贺应渠心中疑惑,他这番扭捏做甚?
“有事不防直说。”
“女郎应是看出来了吧?”
贺应渠静静盯着岳至,岳至不似往日那般嬉皮笑脸。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看出什么?他二人心知肚明。
孙先生早有断言,羌人重创,没有二十年休养生息不可重振。营中众将蠢蠢欲动,一方想要一鼓作气,再打过去,羌人不死也要脱层皮。另一方则见好就收,主张休战。两方人马吵得不可开交,便把贺应渠叫了回来。
这两日,贺应渠走到何处都有人跟着,一路上苦口婆心,或劝说贺应渠进攻,或劝说贺应渠守城。往往是一人捉住贺应渠,还未说上几句话,另一人便冲了上来和那人吵了起来,根本轮不上贺应渠说什么。
贺应渠轻叹一口气,罢了,狼烟未起,百姓平安便好。
岳至看得明白,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女郎就没有一点想法吗?”
有什么想法呢?阿父在世且只能与羌人对峙,如今这等局面,便是阿父留给自己最好的境况了。凉州易守不易攻,虽说羌人大伤,但是经前一役,凉州损兵折将,情况也并不妙。何况大洛的局势并不明了,陛下龙体欠安……方塘信中虽未明说,但是贺应渠能看出来。
“扑哧。”岳至轻笑一声,拉回贺应渠的思绪。
“女郎怕又是想起了写家书的人吧。”
贺应渠瞪了他一眼,“你怎么就知道那封信是谁写来的?”
岳至难得白了贺应渠一眼,似是在说这不是摆明的吗!
“到底是成了亲的人,”岳至做到贺应渠对面,“我这双眼果真没有看错。”当时他就能看清他们三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心中明晰他们二人之间的情谊不同其他人,果不然,贺应渠不过回京复命,再回来时,亲事都结完了。
“只可惜战事紧张,害你们新婚夫妻相隔千里。”
贺应渠眼神不免黯了下去,若是没有这场战事,他二人只怕还那般不咸不淡地过着。
岳至一直盯着贺应渠的神色,见贺应渠低下了头,疑惑道:“你二人间发生了何事?”贺应渠怎么看也不像是新婚燕尔的模样。
贺应渠又不能直言说她怀疑方塘是为了贺家军才同意与自己的亲事,便反问道:“阿岳怎么猜出是谁写来的信?”
“那般惦念你的人,除了阿唐,还会有谁?”
贺应渠一愣,她在凉州七年,除了年节之时姨母的回信,她未曾收到过一封家书,而与方塘成亲不过半月,她便收到了方塘的家书。
岳至见贺应渠若有所思的模样,又问道:“那信中可有提到了章巡那厮?”
贺应渠再愣住,点了点头,方塘确实提了一下章巡。
岳至笑意更浓,一副他就知道的神色。
“郎君很在意女郎。”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贺应渠不由愣住。
岳至轻叹一声,“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留下这一句话后,岳至便退了下去。
贺应渠低头,将那封信又拿了起来,手忍不住抚摸信上那几个字。
“待你归时,花开满京。”
贺应渠将信收好,随后站起身走了出去。贺应渠脚步匆匆,巡逻的士兵不明所以,纷纷前来询问,贺应渠摆摆手,她现下很想去校场。此地是贺家的军营,不是初到凉州时,阿父做局的军营。贺应渠走进校场,两个校场的布局并无二致,应该说,所有校场的布局大抵如此。
白日的训练已经十分辛苦,是以现在校场上并无闲杂人等。
贺应渠望向讲武台,脑海中不由浮现众人一齐在台上比试刀法。后来众人参赌,被罚举石绕讲武台走。那时营中除了方塘与章巡,众人都挨了罚,只不过他二人也随同众人一起挨了罚。
贺应渠慢慢转过身,讲武台后便是蹴鞠场。再绕过此地,后面还有靶场。
明知不是此地,贺应渠望着这些物事,下意识就想到与方塘的点滴。
他们好像相识了许久。
也相伴了许多事。
一股冲动突然从贺应渠内心深处爆发出来,她现在很想见到方塘,想将话一股脑地告知于他。她想告诉他她内心所惧之事,也想告诉他,她很想念他。
贺应渠轻笑一声,他在信中说了,待得陛下身体康健之后,便会来凉州找她。贺应渠内心被希冀填满,她现在就要将这些话说给他听。贺应渠一路小跑,巡逻的士兵更是摸不到头脑,想不明白自家将军是不是吃错了药,孤身一人跑到校场,回来之后笑得比花还要娇艳。
贺应渠大笔一挥,一气呵成。
随后叫来一名小兵,“将这封信送出去。”
“诺。”
贺应渠如释重负,笑了起来。
她愿意信他。
翌日。
贺应渠坐在上首处忍不住揉了揉耳朵,营中之人仿佛如两军对立一般,吵得不可开交,贺应渠这时才明白为何要说凉州局势危机,非要让她回来不可了。她若是不回来,只怕营中先要打了起来。
“空口无凭,还是等将军定夺。”
“对,等将军定夺。”
贺应渠放下刚拿起的茶杯,据她这几日的观察,已经掌握了双方吵架的规律,二人说要请自己定夺之时就是代表他们吵累了,让自己说两句,场子不能停,等他们歇好了他们会自动加入战场的。
“郭副将所言不虚,凉州向来富庶,是以得羌人觊觎,且凉州毗邻雍州,雍州比凉州更为富庶,粮草之事自然不用忧心。”贺应渠还未说完,另一人连忙站了起来。
“呸,敢问将军可知战前粟米多少钱一石,如今又值几何?”随后转过头,对着石副将骂道:“但凡你去集市看一看,或者去百姓家坐问一问,都不会说出此等无稽之谈!”
贺应渠终于还是将那口茶咽了下去,不用自己说话了,秦副将已经冲锋陷阵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贺应渠依旧托着腮望着二人骂得不可开交。
“报!”
一名小将跑了进来,“禀将军,羌人又来犯!”
贺应渠还未说话,郭副将连忙道:“当真不知他们自己几斤几两吗?”说罢便要冲出去,“今日谁也别拦我,我非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说完便要冲出门去,一脚刚踏过门槛,还未着地,便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巨响。
贺应渠一个没注意,将杯子摔了……见众人都看了过来,贺应渠收起神色,故作严厉道:“郭副将莫要着急,且先坐下。”说着贺应渠站起身,走向台下。
“不必阿渠多言,想来众将都明白羌人实力几何。”众将士心中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坐在原处,想听听贺应渠有何高见。
“羌人这么做,不过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打过去,试想,我们若是出兵会如何?”贺应渠一直观察着诸人的神色。“凉州易守不易攻,他们来犯,不过是挠我们痒罢了,虽说可恶,但对我们并没有影响。”
“可若是我们出兵,会如何?”
“我们会同他们一般,久攻不成,损兵折将。”羌人重创,也想要拉他们一同下马。
众人沉默,郭副将到底忍不住,“难不成就由着他们胡来?天家面子往哪里搁?”
贺应渠已经走到众将之间,闻言立定,“自然不能由着他们胡来,天底下哪有让他们都占尽的好事。”
另一人闻言惊喜道:“将军有何妙计?”
贺应渠转过身,望着众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众人面面相觑。
子时,军营内。
“东西可备好了?”
郭副将点点头,岳至一脸犹豫,“女郎,我真要这般吗?”
贺应渠点点头,“你打头阵!”
“我吹不好。”
贺应渠语重心长道:“要的就是你吹不好。”
贺应渠抬眼望着岳至及一众不情愿的士兵,“你们给我狠狠地吹,吹得越难听越好,若是没有力气,就想想你们是在为羌人送别!”而后又走到石勒身前,“砸,给我狠狠地砸,把鼓当成岳至的脑壳,狠狠地砸。”石勒点点头,“定不负女郎所托。”
是夜,月影偏西,凉州的城门终于开了。
贺应渠带着一队人马冲了出去,就在此时,战鼓声响彻山谷。
“冲啊!”
下一秒贺应渠的声音就被掩盖在唢呐声之下。
不远处扎营的羌人闻声惊起,“打过来了,打仗了,快跑啊。”
众人犹在睡梦中,见有人杀过来,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便逃了出去。
贺应渠率众人追了一路,追到城墙之下。
“快开门啊,贺家军打过来了。”
凉州守卫见贺应渠一队人马还未来得及通禀,一下秒火光冲天。一只只羽箭淬着火,铺天盖地而来。
号角声吹起,羌人如梦初醒,贺家军打过来了。一时间城墙之上火光冲天。来回奔波。
就在众人收拾好赶到城墙之时才发现,贺应渠等人已经跑远了。
城楼之下,空余几个未穿裤子的自家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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