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李寄风病了。
起初只是喉咙发干,他并没在意,照常去家教,在冰冷的亭子间里备课到深夜。直到第二天清晨,他被喉咙的灼痛和浑身的酸软拽醒,额角渗出虚汗,试了试额头,一片滚烫。
他挣扎着起来,想烧点热水,却头晕得险些栽倒。看着镜子里自己烧得通红的脸和干裂的嘴唇,一种深切的无力感攫住了他。这病来得汹涌,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
他勉强给自己灌了几口凉水,重新躺回床上。被褥冰冷,身体却像着了火。窗外是灰白的天光,弄堂里开始有了人声,那些属于日常的、鲜活的声音,此刻听来遥远而模糊。他闭上眼,脑子里却纷乱异常。
母亲决绝的背影,父亲沉默的叹息,邢南煦母亲冰冷的眼神,还有邢南煦那双惊惶无助、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幕幕交错闪现,最后定格在昨夜自己那句失控的、带着绝望的“推给我”。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弱小。他以为的冷静和规划,在现实的重压和情感的冲击下,不堪一击。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能承担起什么?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敲门声。很轻,带着迟疑。不是邢南煦那种熟悉的节奏。
他不想应,也无力应。
门外的人等了一会儿,似乎离开了。可没过多久,脚步声又折返,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声响——邢南煦之前死缠烂打,非要留一把备用钥匙,说怕他哪天忘带。
门被轻轻推开。冷风裹挟着一道身影闪了进来,又迅速将门关上。
邢南煦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和一个塑料袋。他看到床上蜷缩着的李寄风,愣了一下,随即脸上血色褪尽,几步冲到他床边。
“李寄风!”他声音发颤,伸手就去探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你怎么了?发烧了?!”
李寄风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有些模糊。他看到邢南煦焦急万分的脸,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写满了恐慌,比他自己生病还要紧张。
“没事。”他想这么说,喉咙却干痛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逸出一声沙哑的气音。
邢南煦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他手忙脚乱地放下手里的东西,拧开保温桶的盖子,里面是熬得浓稠软糯的白粥,还冒着热气。他又从塑料袋里翻出退烧药和消炎药。
“你吃药了没?什么时候开始烧的?怎么不告诉我?”他一连串地问着,声音带着哭腔,动作却异常麻利。他扶起李寄风,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那姿势有些笨拙,却无比坚定。然后他端起粥碗,用勺子小心地舀起一勺,吹了又吹,才递到李寄风嘴边。
“先吃点东西,再吃药。”他命令道,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虽然声音还在发抖。
李寄风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因为担心而紧蹙的眉头,看着他小心翼翼吹凉米粥的样子,看着他微微颤抖却执意举着勺子的手……胸口那股堵着的、冰冷的什么东西,仿佛被这笨拙而炽热的关怀一点点融化了。他没有力气拒绝,或者说,他不想拒绝。他张开干裂的嘴唇,含住了那勺温热的粥。
米粥煮得很烂,带着淡淡的米香,滑过灼痛的喉咙,落入空荡荡的胃里,带来一丝熨帖的暖意。
邢南煦一勺一勺地喂着,动作越来越稳。喂完粥,又看着他吃下药,然后用拧干的湿毛巾,仔细地帮他擦拭额头和脖颈的汗。
李寄风闭着眼,感受着额头上那轻柔的、带着凉意的触碰,感受着身边人散发出的、不容忽视的温暖和存在感。生病带来的虚弱,剥掉了他所有伪装的坚强,让他不得不直面内心最真实的渴望——他渴望这份温暖,渴望这个人的陪伴。
“我妈不知道……”邢南煦一边帮他掖好被角,一边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他保证,“我请了假,就说……就说去陈峻家复习。”
李寄风睁开眼,看向他。邢南煦的眼神里没有了昨日的惊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心和一种奇异的、属于守护者的沉稳。
“你……”李寄风想说什么,喉咙却依旧干涩。
“你别说话,睡觉。”邢南煦打断他,伸手轻轻覆上他的眼睛,掌心温热,“我在这儿。”
简单的三个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李寄风没有再挣扎,顺从地闭上了眼。在陷入昏沉睡意的前一刻,他感觉到,那只手并没有立刻拿开,而是长久地、轻柔地覆在他的眼睑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只留下令人安心的黑暗和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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