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寄风这场病,像一场迟来的清算。高烧退去后,留下的是虚弱的身体和异常清醒的头脑。他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灰白的天空,手里无意识地捏着被角。邢南煦回家去了,是被他硬赶回去的——连续守了三天,邢南煦眼圈乌青,下巴都尖了。
屋子里还残留着邢南煦带来的气息:桌上没吃完的药,角落里叠放整齐的干净衣物,还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李寄风的目光落在墙角那盆绿萝上,叶片被邢南煦擦得发亮,绿得刺眼。
他想起烧得糊涂时,紧紧抓着邢南煦的手不肯放;想起邢南煦笨拙却固执地喂他喝粥,手指微微发抖,眼神却坚定。更想起自己意识模糊时,反复呢喃的,不是公式定理,而是"别走"这样软弱的字眼。
一种尖锐的羞耻感刺穿了他。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以规划一切,承担一切。可一场高烧,就将他打回原形,露出内里那个渴望温暖、害怕失去的、真实的自己。而这份脆弱,竟是被那个他以为自己需要保护的人,全盘接纳了。
门被轻轻推开,邢南煦又溜了回来,手里提着刚熬好的鱼片粥。"我跟我妈说去图书馆,"他小声解释,把粥放在桌上,伸手就来探李寄风的额头,"还好,不烧了。"
李寄风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让邢南煦动作一顿。
"我们谈谈。"李寄风的声音还带着病后的沙哑,眼神却锐利得像刚磨好的刀。
邢南煦脸上的血色褪去几分,顺从地在床沿坐下,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你母亲那边,"李寄风开门见山,每个字都像石子投入寂静的深潭,"你打算怎么办?"
邢南煦低下头,沉默了很久。窗外传来邻居炒菜的声响,油锅刺啦一声,格外清晰。
"我不知道。"他终于开口,声音发闷,"她把我手机收了,不许我出门...除了上学。"他抬起头,眼圈红了,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但我不怕她。大不了...大不了我搬出来。"
"搬出来?"李寄风打断他,语气严厉,"搬到哪里去?"他指着这间简陋的亭子间,"你看看这里。冬天像冰窖,夏天像蒸笼。你受得了吗?你的哮喘怎么办?"
邢南煦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嘴唇颤抖着,眼泪终于滚落下来,砸在手背上。"那你要我怎么办?听她的,离开你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绝望的哭腔,"李寄风,我做不到!我试过了,我..."
"谁让你离开了?"李寄风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他伸出手,用指腹,有些笨拙地擦去邢南煦脸上的泪。那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决心。"邢南煦,你听着。"
邢南煦怔住,忘了哭泣,呆呆地看着他。
"我们现在是高中生,"李寄风的目光沉静而有力,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最重要的,是考上好大学。只有站得足够高,才有资格谈以后,才有能力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想要的那个以后,里面有我,对吗?"
邢南煦用力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
"那就听话,"李寄风替他擦去新的泪痕,声音低沉而坚定,"先回去。好好考试,好好填志愿。别跟你母亲硬碰硬。"
"可是..."
"没有可是。"李寄风打断他,眼神像磐石一样不可动摇,"相信我一次。也相信你自己一次。"
他拿起桌上那碗还温热的鱼片粥,塞到邢南煦手里:"先把这个喝了。然后回家。"
邢南煦捧着那碗粥,看着李寄风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火焰,那火焰不是为了燃烧别人,而是为了照亮他们共同的前路。
他忽然明白了。李寄风的妥协不是退缩,而是另一种形式的进攻。他不要两个人一起溺死在反抗的浪潮里,他要的是积蓄力量,建造一艘足够坚固的船,载着他们驶向远方。
"好。"邢南煦哑声说,捧起碗,大口大口地喝起粥来。滚烫的粥滑过喉咙,暖意一直蔓延到心底最冷的地方。
李寄风看着他喝粥的样子,微微松了口气。他望向窗外,暮色渐浓,城市华灯初上。前路依旧艰难,但他不再迷茫。他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支撑起两个人的未来。
有些路注定难走,但如果是和你一起,我宁愿把它走成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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