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借巧势良默定策,面同僚季洁束手

对郭谦这种半似吹捧半似调侃的语调,柳盈月听的多了,但还是不觉被他气笑。

“废话就免了,良默兄。你方才也听到,柳湛野心不小,其能却不堪其志,与其同此僚[2]为伍,我不如自己在后花园里挖个坑往里跳更省事。”

郭谦捻须一笑:“郭某并未说过要殿下同柳湛为伍,不如……借他之势,驱虎吞狼。”

柳盈月翻他个白眼:“也不知他和陶玄老儿谁虎谁狼。”

郭谦举起一指轻轻摇晃:“非也。柳湛乃势,徐州士人乃虎,至于这狼嘛,虽然那位算不得狼,雪雀而已。这不就是殿下方才管我要的‘良策’吗?”

柳盈月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良默兄当真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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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夏延玉府邸。

御史中丞的书房门窗紧闭,灯火晦暗。房中除了神色凝重的夏延玉、寡言少语的周巡这两位文公直系门生外,还来了三位在朝中颇有分量的徐州籍官员:门下给事中王甫正、临稷尹丞徐远、吏部考功司郎中陈文博。

资历最老、消息也最灵通的王甫正率先担忧道:“不知诸君是否听闻近日群臣中传言,二王子柳湛向长宁公主许下了五千石粮草,三百副马铠,并应下将为西进晋阳筹措军资。若此事当真,只怕公主将与淮党联手,不再支持太子殿下了。”

周巡冷声道:“消息未必确凿。五千石粮草、三百副马铠,淮党那些人都未必舍得拿出来,更何谈西进军资?与淮党结盟,无异与狐谋皮[3],长宁公主岂是这般蠢人?”

徐远当即出声反驳:“周少卿!如今国库度支均出于柳湛与沈、程二人,且柳湛野心着实不小,难保不会放长线钓大鱼!前日朝会,沈升不也二话不说,遵了大王犒赏雁关军的旨意么?若不及早筹谋应对,只恐将来悔之无及!”

周巡又是冷哼一声,对徐远之言嗤之以鼻:“徐府丞,你当知身正不怕影斜,只要我等一心辅佐太子殿下,她柳盈月便是和柳湛结盟又如何?如此短视公主,不与来往也罢!这等无义之盟,早晚分崩离析!”

三人中陈文博最为年轻,锐气正盛,在吏部当差也没少遭赵之澈排挤。见周巡如此态度,当即心头火起,厉声道:“少说你那套冠冕堂皇了,周巡!如今徐州同侪何等处境,你究竟是毫不关心,还是听之任之?!总是要我们效忠太子,太子又做过什么?如今再这般随波逐流下去,不仅青党势力日盛,就连淮党都傍上了边军!不求你们二人与文冰砚在朝廷上翻云覆雨,起码也给我等一个立锥之地!再这般畏首畏尾犹豫不决,我宁可明日便投公主府作一幕僚,也胜过在此处受夹板气!”

周巡对陈文博这番痛陈始料未及,一时无法应答,只得横眉怒视。夏延玉见陈文博一番话说到痛处,王、徐二人也欲作色,只得出面圆场道:“徐府丞之言,确需慎重考虑。长宁殿下刚刚回都,立足未稳,急需外力支持。即便只是虚与委蛇,于我等而言,也是落了被动。或可说动太子殿下出面,亲自稳住长宁殿下,再作长远计议。”

徐远不满道:“太子殿下是青党好门生,他肯亲自出面?我这徐字便倒过来写!再者,提及文冰砚,若非他那日慢待了长宁公主,事情岂会到今日田地!”

陈文博当即附和:“文冰砚一介乳臭未干的小子,不过是仗着身为文忠靖公幼子,甚得大王照拂罢了!今日情形至此,他难辞其咎!”

夏延玉无奈道:“季洁平日为拮抗青党,也未少殚精竭虑!如今事态有变,便将责任全推于一人身上,岂是君子之为?”

王甫正则直起身来,看似平息事态,实则抛出了一个更令人为难的议题:“或许,解铃还须系铃人。听闻公主对文散骑颇为爱重,也唯有他还能在公主殿下面前说得上话。不如使文散骑出面向公主致歉,再邀其回心转意,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一试了。”

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神色复杂。

夏延玉迟疑道:“若依季洁的性子,要他主动低头,只怕难如登天。况他深居简出,从不私下会客,若大张旗鼓往中书省去,又必将震动朝廷,如何劝得动他?”

王甫正缓缓道:“奉才,你是文公最得意的门生,又与季洁私交甚笃,不如由你出面,以商议要事为由,请他过府一叙。有些话,关起门来才好说。”

夏延玉与周巡交换几个眼神,周巡连连摇头,以示不可。但面对另外三人复杂的目光,他沉吟片刻,还是下定决心,艰难开口道:

“也罢。我这就修书,请他明日过府……之后要如何说动他,还请诸君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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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冰砚坐在自己的书案前,手上捏着一封夏延玉邀她“过府一叙”的手书,不自觉揉着胀痛不已的太阳穴,眉头紧锁。

自她在东宫对长宁公主冷眼相待,又和太子大吵一架以来,她还未和徐州众僚正式接洽过。她近日来睡眠很差,每每阖眼欲眠,总是不自觉想起太子那句恼羞成怒的“另投明主”,和公主转身离开时故作镇定、却惆怅悲伤的目光,这都令她整夜辗转反侧。她不自觉地想思虑些什么,想找到办法去改变这一切,但心乱如麻的她不管如何绞尽脑汁,都终归是徒劳无功。她的谋划无人可用,而她自以为的“知己”,甚至也可能不过是打算利用她的一名棋手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这是她几天来,总是不自觉低语着的一句话。她想相信公主的惆怅是真实的,但又不敢去信。她害怕她最终会因为自己的感情而失手毁了一切。

而如今,夏延玉邀她上门议事,她知道自己不该不去。但夏延玉书中的语焉不详、省台同僚间传出的种种议论、以及某种不甚明朗的对局势的直觉都在告诉她,这绝非“议事”那般简单,甚至可能有什么狂风暴雨正等待着。

但最终,她还是强打起精神,褪下官服,换上一身得体绣袍,嘱托锦笙看顾好庭院,强打起精神往夏府而去。

夏府门前,夏延玉已经亲自等候多时。

“季洁,你终于来了!快快请进!”夏延玉似有些焦急,但看向她的目光却在不自觉地躲闪游移。

稍显恍惚的文冰砚并未察觉这一点,她浅浅向夏延玉一个拱手:“……冰砚来迟,竟劳烦夏兄亲自迎迓,实在惭愧。”

“唉,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套,还是正事要紧。随我来吧。”

夏延玉在前领路,带着文冰砚来到二进中厅侧的一个偏院里。文冰砚刚一踏入院门,后面的僮仆却不再跟随,重重地将院门关了起来。

文冰砚一惊,心中猜疑骤起。

“这是何意?夏兄?”

夏延玉无奈地摇摇头,道:“莫要怪罪愚兄,今日邀你前来,正是为了此事。诸君,文散骑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王、徐、陈三人自阴影中踱出,神色冰冷地盯着文冰砚,似乎在盯着一只落网的雏鸟。

[1]梅浆:一种青梅酿造的酸甜小饮品,其时还并不大规模流行饮茶。

[2]此僚:约等于“这个家伙”的文雅讽刺版,和直球辱骂别人是野兽的“此獠”应该区分开。

[3]与狐谋皮:源自《太平御览》,现多作“与虎谋皮”,在原本“荒谬不可能”的语义上更强调了反噬自身的危险。此处使用原典,以强调淮党之贪婪吝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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