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陶太傅冷眼论计,陈德辅力谏释疑

但实际上,那只是他们在偏厅一叙,稍稍表个态度而已,并未议论什么要事。

“是吗,郭谦……他倒是有趣。”齐王漫不经心回他一句,“其他人呢?比如,王甫正?徐远?”

柳政察觉自己竟一时出不了声。王、徐、陈三人那日围攻文冰砚一事,夏延玉早已向他禀明。但他那时爱惜自己声名,不想当这个被徐州士人泄愤的出头鸟,也乐见文冰砚去见柳盈月,索性听之任之。

没想到,这所有他自以为不会发生的一切,都早被文冰砚一一言中。

他背后渗出冷汗,这朝局巨变,难道就在今日?

沉默片刻,强定下精神,太子依旧恭敬道:“儿臣近日庶务繁忙,并无暇会见王给事和徐府丞。不过夏中丞和周少卿那里倒是一切如故。”

齐王以手支颐,语调平淡,又问:“心秀的课业呢?可曾落下?”

太子忙道:“文散骑一如既往来东宫侍讲,心秀的课业颇有精进,《仓颉篇》与《急就章》都已滚瓜烂熟了,《孝经》也能诵读几篇。”

齐王阖上眼睛,目中光芒收敛入眼皮下,缓缓点了点头。

“好,很好。政儿,你处事确实周到,未负孤之所望。今日若无旁事,你回宫休息去罢。”

柳政见齐王看不出喜怒,仍是一副慵然乏力的模样,自以为搪塞过去,如蒙大赦,忙朝齐王躬身一揖,整理衣袍退出殿门。

太子刚走,齐王双眼忽又睁开,寒光非但未退,反而凌厉更甚。

“……萧谭!”他运起底气,哑喝一声。

老内侍忙快步上前:“大王,老奴在。”

“……喊陈元纲来。”齐王的声音染上几丝不悦,“另外,叫人搬张案在这里,笔墨纸张全都备上,去罢!”

萧谭垂目思忖一番,便道:“老奴遵命。”匆忙忙地踏出了寝殿。

见萧谭走开,齐王嘶哑地清清嗓子,重重干咳一声。另一位内侍慌忙上前,往火盆中添上几块银炭。

齐王裹了裹大氅,在凭几上寻个更合适的角度倚着,闭目养神。殿中只回响着炭火燃烧的噼啪声。

过了两刻有余,陈元纲随着萧谭匆匆进殿,向齐王拜道:“老臣拜见大王。”

齐王并未动身,隔空向那已布上文房四宝的桌案凛然一指。

“德辅,为孤草诏。”

陈元纲心中有数,方才在来路上,萧谭已将今日之事与他细细道来,更兼前日文雪绫来访府上,那番承诺他仍记于心下。他不急于入案,只是又施一礼,问道:“不知大王欲拟何诏?”

齐王见他并不行动,眉头一锁,冷冷道:“公主近来行事有些过火了。你拟封敕令,就言长宁公主在京参赞机要,幽冀军府各个紧要军务,今后不必再经公主府,一律直报五兵曹中,呈中书门下决断。”

陈元纲听得清楚,这是要把柳盈月遥控边军的权力收归禁中,便答:“大王,那下一步,是否便要进封公主为太尉、另指都督、调换将官了?”

齐王冷哼一声:“你倒是明白。怎么?你要说我无端猜忌功臣,恐寒将士之心?”

陈元纲神情肃然,拱手道:“我大齐将士以报效社稷为重,自当心向大王。不过,依老臣愚见,若唐突处置长宁殿下,只恐于东宫颇为不利。”

“嗯……?”齐王重重蹙眉,不悦和疑惑在眉心拧作一团,“此为何意?”

陈元纲心中早有应对,娓娓而道:“大王素知太子仁厚谦冲,既为其德,亦是其短。如今朝堂诸党相争,太子虽居中转圜有余,但正因其不偏不倚,亦少真心辅佐之近臣。大王此举,无非察觉公主结交士人,或有喧宾夺主之嫌。但公主所交之徐州士人,素以清廉寒士、报国纯臣为主,即使为公主所用,始终还是心向太子社稷。若听之任之,任由才俊均为青淮二党所纳,岂非更是为渊驱鱼?”

言至此处,他抬眸看向齐王。齐王眉头松开几分,道:“说下去,德辅。”

“谢大王。”陈元纲继续道,“其二,公主素有大王之风,其麾下幽冀边兵,更是血勇剽悍。若公主领兵支撑太子,则是国之双璧,更能震慑宵小、收服众心。若夺其军权,将帅不睦,值此内外交困之际,倘他日又逢三年前阳泉之败,岂能再降将星、力挽狂澜?”

齐王只是不答。陈元纲知他动摇,又乘机道:“其三,公主终是大王、太子血脉至亲,岂是陶、赵等外姓诸臣可比?若大王无端草率下令夺去公主兵权,虽意在敲打而非决裂,但以公主刚烈性格,万一自此心灰意冷,甚至行不测之举,则父女兄妹之情,岂能再有转圜余地?老臣只望大王细作思量,再下敕令不迟。”

齐王长叹一声,似在自语道:“话虽如此,话虽如此啊……可盈儿她,与政儿之间,都为了那一个……唉!”

此时,萧谭上前两步,在齐王耳边低语:

“大王,长宁殿下虽因旧日那桩憾事,心中或有芥蒂,但她终究是公忠体国、顾全大局之人,岂会因旧情而误国朝根本?若过于捕风捉影,只恐将来后果,更过昔日之事百倍!再者,太子殿下对那旧事内幕一无所知,又待长宁殿下素来友慈,长宁殿下岂会草率生出二心?还望大王以家为重,以国为重啊!”

齐王沉默,垂头不语,陈、萧二人也不再出声。

良久,齐王才抬起头来,语气中混杂了几丝疑虑、惭愧和不甘。

“咳……既然如此……萧谭,还是劳烦你一趟,去公主府把盈儿喊来。我还是要当面交待她几句。”

萧谭见状,当即领命。踏出齐王寝殿时,他暗自长出了一口气。

半个时辰后,长宁公主亦随萧谭来到觉阳殿。陈元纲仍未离开,见公主到来,以长辈身份向她微微颔首。

柳盈月向陈元纲莞尔回礼,快速地轻声道句:“陈公安好。”随即面向卧榻上老病的父亲,敛衽长拜道:“儿臣盈月,拜见父王。”

齐王望她一眼,一半是疼爱怜惜,一半是失望猜疑。那目光几乎要隔着三年的时光,将这个被威名、责任、爱恨、伤痕层层包裹的女儿一眼洞穿。

他冷不丁发话:“盈儿,你应当多谢谢陈公。”

柳盈月一怔,看向同样愣住的陈元纲。而齐王缓缓接道:

“若不是陈公在此,今日我已去了你的兵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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