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一句话不啻于当头棒喝。柳盈月难以置信地盯着父亲，凤瞳圆睁。震惊、不解与愤慨随着血气猛地涌上头顶，令她一瞬间险些大喊而出“凭什么？！”
但她终究还是长宁公主，话到唇边，立刻又生生咽下，只是如遭雷击般定在那里。她或许已经猜到几分缘由，但她心底里还是不愿相信父亲会因这种理由，竟愿把已经振翼欲飞的她一把从天上拉回来，重新锁回囚笼中去。
她躬身下拜：“儿臣不解，请父王明示。”
齐王审视地盯着她，刚才她那一瞬间的失态也被看在了眼里。
“你既是公主，又是边将，权威甚重，如何不知避嫌？结交士人、笼络人心，难道是一个边军都督该做的吗？”
柳盈月语气恭敬，但仍夹着三分不服：“回父王，儿臣不敢。是王兄遣人来我府中接洽，以议论共扶朝廷之事。”
齐王不悦，敲着凭几的扶手，一句话如同炸雷：“太子给你，你就敢接着？他若将储君让给你，你也敢要吗？”
柳盈月闻言，猛然抬起脸来，和齐王直直对视，语气中竟是全然毫不相让。
“若我生为男子，有何不敢！正因待在这朝堂之上，身处这兄弟之中，我才没有半分自己的余地！如今女儿刚刚凭自己的本事打出一片名堂，阿父你就要因这么一点理由从我这里夺出去吗！”
陈元纲与萧谭双双失色，不住地朝公主使着眼神，要她收一收锋芒。而柳盈月毫不在意，并不给父亲驳斥她的余地，继续道：“我那日方才回到临稷，阿父是怎么交待我的？说是要我为大哥着想，说是随我天性便好……我若闭门谢客，独守府邸，又如何去辅佐大哥，如何为他着想！”
她愈说愈急，渐渐语气中甚至夹着讥诮，“若父王觉得这样‘辅佐’正好，那不如当即就把我这都督印绶解了，我也乐得清闲！也省得父王日夜悬心，猜忌自己的女儿！”
“你！你这……！”
齐王被她顶得一口气憋在心口，指着柳盈月的鼻子正欲发作。陈元纲、萧谭连忙一并下拜，异口同声道：“大王息怒！”
可齐王非但没真正动怒，反而笑了。
“咳……你这疯丫头！如此顶撞为父，当真不怕我抄起藤条将你打出去！”
柳盈月抱了臂去，对父亲冷面相对，却不说话。陈、萧二人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看着父女之间那剑拔弩张，但又似顽劣女儿顶嘴的奇异氛围，一时不知该怕还是该喜。
齐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终究还是无奈挥了挥手，眼中却似有欣慰闪过。
“罢了……罢了！你这心性，终究还是像极了孤年轻时候。你若是不好好辅佐你大哥，存了别的心思，或动了你不该动的东西，那日便休怪为父翻脸无情！”
柳盈月浅哼一声，重新摆正下拜之姿，道：“儿臣拜谢父王。”
而齐王示意萧谭收走凭几，裹了裹锦衾，对柳盈月、陈元纲道：“你二人退下吧。被这不省心的疯丫头顶了这么一顿，我也得蓄蓄精神，免得气出个好歹！”
公主和太傅忙长拜退下，只留萧谭在殿中服侍齐王歇息。
陈元纲以余光瞟了瞟并肩而行的公主，稍作沉默，便低声道：“殿下，方才殿上一番以进为退，着实巧妙，更是抬出男女身份之分、辅佐储君之义，老臣也自叹不如。只是冲动过甚，险些引火烧身啊。”
柳盈月脚步不停，只是冷笑：“我这父王，若不显得顽劣一些，合盘托出心迹，他才更觉得我是故意瞒他！吵上一番也好，正好给他那疑心病通通气儿。”
可她心里也是后怕不已。毕竟方才并非全是她刻意而为的逢场作戏，一阵气血翻涌上来，竟是什么大逆不道之语都敢口不择言了。
思及此处，她忽然停下步履。陈元纲已向前行了几步，见公主停下，有些疑惑地回身，只见公主一抖袍袖，朝他行了一礼。
“盈月多谢陈公。若非陈公今日仗义相助，只怕盈月今日已坠万劫不复之境了。”
陈元纲闻言，身形微微一顿，随后连忙赶上前去两步，虚托起柳盈月的手腕，无奈道：“殿下何必行礼！老臣实在受之有愧！一来谏诫君上本就是老臣之责，二来，那番劝诫之言也全非老臣本意，实是有故人之后，不顾以身犯险来我府上相求，否则，老臣也下不了这直谏到底的决心啊。”
柳盈月愣住。她不敢置信地眨眨眼，脱口问道：“还望陈公如实相告，此人乃是何人？”
陈元纲连连摇头：“若是老臣说出此名，只怕后日对殿下更为不利。”
而柳盈月心底已明白**分，对陈元纲附耳低语道：“……难不成，是文散骑？”
陈元纲不语，只是以一个苦笑回答。
见陈元纲默认，柳盈月一时哑然。文季洁从未向她提及此事，没想到那个总是冷言冷语，将人拒以千里的姑娘，竟甘于沉默着为她以身入局、亲犯奇险！
现在看来，她的思虑缜密、胸襟赤诚、用心良苦，都远远超出了她从前的所见所想。柳盈月只觉得胸中灼热更甚，她越来越想要得到她了。
陈元纲见柳盈月一时不再作声，耳畔却不知是否因方才殿上顶撞齐王而红晕未退，思及公主年近双十仍不曾议论婚约，加上文季洁的女儿真身，和齐王隐约中对“旧事”的忌讳……这一切让他不得不产生了一种危险的联想。
“殿下。”陈元纲肃然站定，朝柳盈月郑重其事地一个拱手，“老臣亦有一言。无论殿下如何看待，以朝廷大局而论，老臣都不得不讲。”
柳盈月忙道：“陈公何必如此，但凡有所见教，盈月必当洗耳恭听。”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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