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姜氏说要出门挑些上好的布料,给家里人做几身上好的春装,许时清便陪着一起去了。
中途顾辞风派人传信说要回来晚些,晚饭不回家吃了,于是许时清跟姜氏在外面的小摊上吃了碗馄饨,又逛了逛夜市,待到天都黑了才回府。
忙了一天许时清已是有些累了,回府后叫浮鱼烧了热水沐浴,然后便躺在床上盖好被子,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顾辞风回来时已经将近亥时了,万籁俱静,府中只剩几盏灯笼还亮着光。他一路行至后院,见卧房里还有亮光,想来许时清可能是还没睡。
初春夜晚也是冷的,他带着浑身的凉气,轻轻推开门,瞬间被屋里温暖的空气裹挟。
窗边与桌上的灯还亮着,炭盆里燃着炭火,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音,零星的火星子跳起来,又落回盆中。
火光将人照得暖融融的,许时清躺在床上,散着头发,闭着眼睛睡得很香。床头火烛微弱的光照在她脸上,晕出一小片淡红。
她呼吸得很轻,被子下的身体均匀地起伏着,安安静静的,裹在被子里像只酣睡的小猫。
顾辞风一下子连呼吸都放缓了,这场面看得他心里有些柔软。他静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轻手轻脚地脱了外衣挂在架子上,往右侧屏风遮住的浴池里走。
浴池里的水是干净的,而且还散发着热气。
他心底又多了分暖意。
沐浴出来后,他便看到了那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上前去。
他从中随意挑出来一本,好巧不巧,正是那本宫廷八卦趣事的第一册。
指尖翻开其中一页,见上面还做着批注标记,这页讲得是李家。
顾辞风将烛火挪得近些,扫过一行行文字看了起来。
相国李袁,自前朝起就辅佐皇帝,据说当年曾有刺客在朝堂上刺杀先皇,李袁护驾为先皇挡下一刀,正中左腹,后来救治了一天才捡回一条命来。
那件事后,先皇深受感动,便提拔他做了相国,这一做就是二十年有余,一直到现在。
不过书里对这部分往事寥寥几笔就潦草带过,大部分笔墨都用来描写李袁的私生活了。
李袁现在有五十多岁了,据说当年他成为相国不久,就四处留情,除了在外流连花丛,还带了几名姬妾回家里。
当时他已有妻子,但妻子生不出儿子,只一个女儿,没过多久连唯一的小女儿也不知怎得夭折了。
之后家中有好几个姬妾都怀了孕,但生出来都是女孩,而且都在出生几个月后夭折在襁褓之中。
李袁还因为这怪事找了神婆来家里驱邪,但有传言说,那些女婴都是李袁自己想法子给弄死的,要不然为何会这么奇怪,那么多女孩儿一个也活不了。
不久后,终于有一位他从花楼里带回来的舞姬生出了儿子,李袁高兴坏了,将儿子捧在手里长大,也就是他如今唯一的孩子李锦。
没过几年,那舞姬就因病去世了,但有闻者言,那舞姬的尸体被拖出去时满身都是伤痕,看样子像是长年累月地被人殴打虐待所致。
他发妻也没活几年,活活被他那德行给气死了。
顾辞风又向后翻了几页,见都是差不多的内容,便将书放了回去,心中想道:原来她竟对这种书感兴趣么。
他白天在兵部看了不少卷宗和图纸,刚才又在暗光中看了会儿书,眼睛难免酸痛。
他揉了揉眼睛,起身准备熄灯睡觉,却忽然看见桌角上有什么东西被纸掩住,只露出一角。
他将纸掀开,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后直接愣在原地。
几乎是颤抖着指尖,顾辞风将那小东西拿起来,指尖轻轻摩挲着兔子眼睛。
那是两颗镶嵌进去的红豆。
几年前的回忆顿时涌了上来,不消片刻,他那双平时带着笑意的眼睛有几分湿润,心脏像被人捏住了,有些透不过气。
他拿着那小兔子,踱步到床边,蹲下看着她,轻声问了句:“是你吗?”
许时清正睡得香甜,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顾辞风自嘲似的笑了下,起身将那小东西放回原处,摸黑躺在了硬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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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许时清一整天都没看见顾辞风,从早到晚,也没回家吃饭。
她特意问了姜氏,姜氏说他最近在兵部忙呢,过几日可能还要和顾之舟去城防军军营主持操练,大抵上都要早出晚归了。
许时清想,这和不成亲也没什么区别,她还是整日和浮鱼净雪待在一起。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
她本想尽一下妻子的职责,起码等顾辞风回来再睡,但她日日等到夜半也不见人影,熬着熬着自己就闭眼睡过去了。
终于,某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顾辞风起身换衣服时她迷迷糊糊醒了,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就跑下床。
晃晃悠悠站在他面前,拉住他正在穿外衣的手,揉了揉眼睛,气势汹汹地质问他:“你是不是外边有别人了?”
顾辞风立在那儿,看着她没睡醒还要装凶的模样,觉着有些好笑,“有什么人?”
许时清眯着眼睛,眉头皱着,一本正经地跟他说:“这都几日了,我连你半个影子都见不到,你就那么忙?”
顾辞风没想到她会说这个,眼里有些疑惑,回道:“确实有些忙,等你睡熟再回,也省的吵醒你了。”
他见她冷哼了一声,指尖在他胸口戳了几下,顺势坐到了一旁的硬塌上,“谁嫌你吵了?等你好几日了也等不来,叫公公婆婆知道了像什么话……”
她竟等他了吗?
顾辞风愣了一下。
“那我今日早些回,你快去睡吧。”
许时清重重地点头,“你可别忘了……”
然后又站起身回到床上继续埋头大睡。
顾辞风眼神有些柔软,上前去替她掖了掖被子,轻轻关门出去了。
这天白天,顾府里的下人都十分忙碌。
几位家丁将送到门口的花卉搬到后院,在长廊边的草地上进行移栽。
许时清在一旁吩咐着:“那盆兰花放到这边来,还有那个菊花放在对面。”
净雪刚走到前院就听见这动静了,她心中暗想:姑娘这将军夫人做得还真是有模有样,都开始打理庭院了。
刚要抬脚往后院走,就被人叫住。
“净兄?”
她回头,见怀青从书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朝她招手。
“净兄你怎么在这儿?”怀青跑过来,脸上挂着笑,露出白净的牙齿。
净雪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家公主在这,我过来照顾她。”
怀青撇撇嘴,“你一个大男人,懂什么照顾人……”
净雪懒得跟他废话,不耐烦道:“没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等!”怀青拉住她胳膊,问道:“你现在住在顾府里吗?”
“嗯。”
“那你住哪间房?怎得不和我一块住?”怀青纳闷地摸摸头。
净雪深吸一口气,回怼道:“你别管。”
然后便不留情面地走了。
怀青甩了甩头发,哼道:“怪人。”
净雪直奔后院,草坪的土被翻了大半,有几个花匠蹲在地上忙碌着。
许时清见她回来了,急切问道:“怎么样?”
净雪将她带到旁边的角落处,趁周围没人,言简意赅道:“姑娘,我见到陆公子了,他说要找到当年家主的验尸报告。”
“验尸报告?当年宫里不是派人去直接将尸体处理了吗?”
净雪点点头:“没错。但每名将士在战死后都会存有一份身份信息和验尸报告,被宫廷保存。”
“保存在哪儿?”
净雪低声说:“兵部簿册库。”
簿册库……
“正常来说验尸报告是记录将士的死亡情况,给家属看过后才会进行回收。但家主和大公子的验尸报告没有任何人看到过,陆公子说,是有人刻意隐瞒,直接封存进了簿册库。”
许时清直觉这事不对,又联想到先前古祈说的话,眉头紧锁,“看来尸检报告有问题,你回信告诉陆公子,就说我会想办法拿到的。还有,谢谢他。”
“好。”净雪应声,但神情却并不轻松,“陆公子说他曾去兵部试探过,但那边儿看得很严,姑娘你若想到什么法子定要与我商量,不可独自犯险。”
许时清安慰她:“放心,我现在这身份,谁敢为难我?”
一份验尸报告而已,越是遮掩,就越有问题。
只不过她暂时还没什么办法进兵部,这事还得慢慢来,急不了。
这时,浮鱼从前厅走过来,说道:“公主,晚膳准备好了,将军也回来了,正在前厅呢。”
许时清点头,暗想,他今日回来的还挺早。
顾之舟最近都在城防军军营里吃完饭,他们一家三口吃完饭后,姜氏为了给他们小两口留些私人空间,饭后便先行回房了。
临走还不忘说一句:“敏儿,你今日置办的花草可真是不错,这后院都焕然一新了。”
顾辞风看到自己母亲使得眼色了,转头看向许时清,她正低头笑了下,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和她早上质问自己的时候可真是毫不相同。
顾辞风笑了下,低声对她道:“夫人辛苦了。”
许时清摇头:“不辛苦。对了,你最近是在兵部忙吗?”
“嗯。怎么了?”
她若有所思,心不在焉回道:“没什么。”
顾辞风眸光暗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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