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浮鱼翻了个身,慢慢睁开眼,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她猛地坐起来,环顾四周,叫道:“公主?”
无人应答。
浮鱼赶忙穿鞋下床,潦草穿好衣服后,出了房间门。一打开门就撞见路过门口的怀青。
她拉住他,问道:“可有看见我家公主?”
怀青摸摸脑袋,摇头道:“没有。说来也巧,大清早的我也没看见我家将……”
说到这儿,二人对视一眼,一股不知名的默契油然而生。
怀青轻咳一声,别开目光,镇定道:“公主应当是与将军在一起呢,你不必担心。”
“……”
马车上,顾辞风垂着的眼睫慢慢睁开,黑色的瞳孔里有一丝困倦的情绪。脖颈上有些细细密密的痒,他垂眸,是许时清的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柔顺的发丝随着呼吸轻轻蹭着他的皮肤。
他一下子放轻动作,连呼吸变得轻缓。本想把她的头挪到软枕上让她接着睡,结果还是把人碰醒了。
“天亮了……”许时清揉着眼睛从他怀里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后坐在原处眯了眯眼。
她将帘子撩开,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人也清醒了不少。
“不下去吗?”许时清问坐在旁边看着她的顾辞风。
顾辞风伸手替她理了一下被压弯的头发,轻笑一声,“走吧。”
俩人回去后,浮鱼和怀青很默契地谁都没有多问,只招呼着大家来吃早饭。
……
台州在京都以北,此地产粮虽不如岷江,但矿山众多,是九州重要的煤矿产地。这里的气候也比京都凉一些,晚春时节,台州人出行却还要穿着厚一些的单衣。
好在许时清体弱,带的衣物也多,浮鱼早就给她备好了厚衣服,所以到了台州地界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同。
他们商量了一下,选择了普通的客栈而不是官驿,怕打草惊蛇。
许时清不了解个中细节,便向顾辞风打听,“你们的意思是,贪污的官员将修缮款藏在了台州?”
没等人回答,她又自言自语道:“可修缮款估计不少吧,是怎么从京都运过来而不被人发现的呢?而且那人为何要藏到这儿来?放在自己身边岂不是更安心?”
陆闻溪笑了下,充满书卷气的脸看向许时清,“公主的思路很清晰。”
“我就是随便说说……”
等浮鱼将屋子里收拾好出去后,屋内便只剩他们三人了。
待顾辞风取了东西到圆桌上坐好后,气氛开始变得严肃。
他将一摞子票据放在桌子上,还有一张地图。
“这些是……房产、地产证明?”许时清拿起票据翻了翻,差点没惊掉下巴,“这么多!这人也太富了吧。”
“所以,我们要抓的人叫‘贾诚’吗?”她指着地产证明上所属人的名字。
顾辞风摇摇头,“并非如此,贾诚早在三年前就因病去世了。”
“那这是……”
“贾诚的弟弟,贾利,现任朝中工部尚书,位阶正四品。他才是我们这次的目标。”
许时清着实有些大开眼界,转而看向陆闻溪:“尚书贪污,刑部没查到?”
陆闻溪回想起那天的场景,回道:“贾利这个人,确实老谋深算。那日事发后,贾利被带到刑部审问,他全程十分淡定,声称自己近期一直抱病在家修养,修缮事宜尽数交给了工部侍郎负责,自己并不知情。事实也确实如此,那段日子他连早朝都没上。”
他想了下,又继续道:“而且贾利一直是朝中出了名的清廉官员,冬季连棉官靴都没有,除却官服外也只穿单衣。他是先皇起就为朝廷效力的老臣,深受先帝信任。这样的人,没人会觉得是他贪得这笔银子。”
许时清若有所思,“那你们如何确定是他的?”
陆闻溪看向顾辞风,又指了指桌子上的票据,说道:“这些还多亏了顾小将军。”
当时皇帝将此事秘密交给顾辞风调查,他便从贾利的亲属开始查起。
贾利只有一个哥哥,名唤贾诚,弟弟选择做朝为官,贾诚便在老家台州做些生意,生活得也算不错。
后来贾利在朝中的地位一步步爬得越来越高,贾诚还是只做些小本买卖。但大约从五年前开始,贾诚的名下忽然陆陆续续多了许多房产、地产,而且都很好地有所利用起来。
但可疑的是,贾家并非是富可敌国的商贾之家,以贾诚当时的经济实力,根本负担不起那么多的房产、地产,更别提五年前他身体不好,哪有精力去运转经营。
甚至在贾诚死后至今,那些名属他的房产店铺还在经营,进账的收入可不是小数目。
而且,京都中几乎无人知晓贾利还有一个在台州老家的亲哥哥,也曾有人问过这方面的问题,他都只字不提。
所以没人会往这方面想,也没人会把在朝为官的贾利和台州的小商贾联系起来。
这些事情寻常方法是调查不到的,但是顾辞风派怀青去台州走访过几日,无意中从一个阿婆嘴里得知了此事,随后他们又将贾诚名下的财产调查了个一清二楚,这才意识到贾利的财产都放在了贾诚名下。
许时清恍然大悟,叹道:“难怪看着清廉,财产都藏老家来了。”
但细想,又觉着这人太过可怕。
“若是图财,那么这些钱足够他吃两辈子了,又为何要在京都伪装成清廉的模样?官员自己捞些水分实属正常,只要不犯事,没人会查这些,他大可拿着这些钱慢慢花啊。”许时清不解。
“那便不是图财。”顾辞风轻飘飘地说了句。
“图权啊?正四品,官还不够大吗?”
顾辞风目光不经意略过陆闻溪,模糊回答道:“这钱既不是给自己花,那便是给别人花。”
在许时清豁然开朗的目光中,他耸耸肩,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转移话题,讨论起明日的计划来。
翌日,几人休整好后,分别乔装扮成当地的富贵小姐、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以及准备考取功名的书生。
许时清和顾辞风从京都出行原本穿得是素衣,他二人本就不喜太花里胡哨的衣服。经打扮后,身着锦衣华服,但由于有他们的气质撑着,衣服看起来没那么夸张。
陆闻溪则是从深色的素衣换成了一身浅白色的素衣,看起来简朴的很。
许时清瞧着,仿佛回到了当初他还未成官时的样子。
风度翩翩,举止儒雅。
他们分头行动,各自去走访贾利在台州盈利最高的几家铺子。
许时清去胭脂铺子,顾辞风去布庄,陆闻溪去书行。
原本两人是不想带许时清去的,怕有危险,但她软磨硬泡,顾辞风最后还是答应了。但分开他还是不放心,便将怀青留给许时清,让他随身保护,自己带着浮鱼走了。
先前他们已经猜到了,能经营这么久就说明店铺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重点是店铺里的人。
所以按照计划,他们除了要进店走访、观察细节、尽量套话之外,还要蹲守在店外,观察常去店里的都是什么人,可由异常。
于是他们便兢兢业业地在外面蛰伏了一天。
直至晚上,许时清实在觉着肚子有些饿,在不远处的草丛里一边盯着还亮灯的铺子啊,一边暗暗想什么时候能吃饭。
很不巧,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两声,被身边的怀青听到了。
怀青轻声问她:“公主,你饿了?”
许时清沉沉地叹了口气。
能不饿么?除了早上那顿饭,就再没吃过一口东西了。
但她十分倔强,回道:“没事,我还能再撑一会儿。”
怀青看了眼周围,将手里用来作掩护的杂草举得高了些,说道:“这都戌时了,估计快打烊了也没什么人,我去给您买点吃的?”
许时清摇摇头,“不用。”
“真没事,公主,其实……我也有点饿……”
话音未落,许时清突然“嘘”了声,怀青立马噤声,朝她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头上戴着草帽,手里拎着弯刀,阔步朝胭脂铺子走去。推门前还四周看了看。
二人赶紧缩头回草丛,没被发现。
结果几人一进去,那胭脂铺子的掌柜便将门关了起来,灯也马上熄灭了。
静静观望一会儿,竟再没人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着有鬼。
许时清朝胭脂铺子抬了抬下巴,怀青意会。
趁着周围没人,两人轻手轻脚走到铺子门口,趴着门缝听了一会儿,屋里没有任何声音。
许时清拉了一下门,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上了。
怀青伸头往铺子侧面看了眼,随后朝许时清招了招手,带着她走到了侧面的窗户面前。
可木窗子也推不开,想来他们也不会如此潦草。
见状,怀青胸有成竹地笑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块很薄很细的刀片,他将刀片从窗子的缝隙伸进去,轻轻一拨,便将里面的木栓拨开了。
许时清颇为称赞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用气音说道:“挺厉害啊。”
怀青回道:“那必须。”
两人成功从窗子翻了进去,屋里漆黑他们又不敢点灯,只打开火折子露出微弱的火光。
简单走了一圈,和白天他俩进来时别无二致。
可好端端的,几个大汗和掌柜的难道凭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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