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养胃的粥
那碗青菜鸡蛋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江逾顷沉寂已久的世界里漾开了圈圈涟漪。
胃痛在粥水的暖意中逐渐偃旗息鼓，但另一种更陌生的情绪却开始在他胸腔里生根发芽。他看着那个重新埋首于乐谱中的男人，灯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侧脸线条在专注时显得格外冷峻，却又因方才厨房里那片刻的烟火气，而奇异地柔和了棱角。
“以后别吃泡面了。”
那句话，不是商量，是通知。带着代承霁式的、不容置疑的强势，却也包裹着一层江逾顷从未在他这里体验过的、笨拙的关心。
江逾顷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已经空了的白瓷碗边缘，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粥的温度。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异常坚定。
从那天起，江逾顷公寓里那个曾经被各种口味泡面塞满的橱柜，渐渐变了模样。
起初，他只是鬼使神差地去超市买了米，买了些易存放的蔬菜和鸡蛋。当他站在货架前，看着琳琅满目的食材，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代承霁在厨房里略显生疏却异常专注的背影。
第一次自己动手煮粥，结果不尽如人意。水放多了，粥清汤寡水；火候没掌握好，米粒有些夹生，锅底还糊了一层。他对着那一锅失败的作品，有些沮丧，却又莫名地跟自己较上了劲。
第二次，第三次……他开始在网上搜索食谱，笨拙地学习着淘米该放多少水，熬粥该用怎样的火候，青菜该在什么时候下锅才能保持翠绿。这个过程并不轻松，甚至有些枯燥，但当他终于端出一碗像模像样的、热气腾腾的粥时，心里竟涌起一股微小的、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他坐在餐桌前，独自吃着那碗粥。味道依旧普通，远比不上记忆里代承霁做的那一碗带来的冲击，但胃里是暖的，心口也不再是空落落的。
这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代承霁的眼睛。
再次来到公寓讨论编曲时，代承霁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厨房。橱柜门关着，但他似乎能透过那层木板，看到里面不再只有色彩鲜艳的泡面袋。
他没有点破，只是在讨论间歇，江逾顷起身去倒水时，淡淡开口：“粥，熬得稠一点，对胃更好。”
江逾顷倒水的动作一顿，耳根微微发热，低低地“嗯”了一声。
几天后，代承霁过来时，手里提了一个印着某知名中药房logo的纸袋。
“顺路。”他依旧用着这个漏洞百出的借口，将纸袋放在桌上。
江逾顷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独立包装的小药包，上面用工整的字迹标注着“猴头菇”、“山药”、“茯苓”等药材名，旁边还附了一张简单的药膳粥方子，详细写着搭配比例和熬煮注意事项。字迹挺拔有力，是代承霁的笔迹。
这绝不是“顺路”能买到的。这需要去专业药房，需要咨询，需要花费心思。
江逾顷握着那张薄薄的方子，感觉纸张边缘都有些烫手。他抬起头，看向已经坐到沙发上、拿起乐谱仿佛无事发生的代承霁，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谢谢。”他声音有些哑。
代承霁翻动乐谱的手指未停，头也不抬：“试试看效果。”
于是，江逾顷的“煮粥大业”又进入了新的阶段。他按照方子，小心翼翼地搭配药材，控制火候。第一次熬药膳粥，满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苦的药香。他有些忐忑地尝了一口，味道有些奇怪，但喝下去后，胃里确实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坦。
他拍照，发给代承霁。没有配文。
过了一会儿，代承霁回复：【药材可以再碾碎些，更容易出味。】
江逾顷看着那条消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他开始期待每一次的编曲讨论，不仅仅是为了音乐，也为了那个人或许会“顺路”带来的小惊喜——有时是一包品质极佳的小米，有时是几颗温补的红枣，有时甚至只是一个关于火候的小建议。
他的冰箱不再空空荡荡，橱柜里也多了许多瓶瓶罐罐，装着各种谷物和药材。这间临时公寓，因为这一碗碗精心熬煮的粥，而变得越来越有“生活”的气息。
他甚至开始研究其他的养胃食谱，学着做简单的面食，炒几个清淡的小菜。虽然味道依旧平平，但这个过程本身，就带着一种治愈的力量。他不再只是为了应付饥饿而进食，他开始学着照顾自己，学着去感受食物带来的温暖与慰藉。
这一切的改变，悄无声息，却又实实在在。
有一天晚上，江逾顷独自对着电脑修改编曲，胃部又隐隐传来熟悉的坠痛感。他下意识地蹙眉，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伸手去拿止痛药，而是起身，走进厨房，熟练地淘米、加水，又从罐子里取出几味药材，清洗，放入。
当砂锅里开始冒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带着米香和药香的热气弥漫开来时，他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那氤氲的白气，忽然意识到——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泡面的味道了。
那个用坚硬外壳包裹着脆弱内在、习惯用最敷衍方式对待自己的江逾顷，正在被这一碗碗温热朴素的粥，一点点地融化，一点点地重塑。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或许正在某个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里运筹帷幄，或许在某个录音棚里精益求精，又或许，只是安静地坐在某个地方，如同他悄无声息地改变了他的橱柜和冰箱一样，也正以一种更深刻的方式，改变着他的生活，乃至他的生命。
江逾顷看着砂锅里翻滚的米粥，那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想，有些味道，一旦习惯了，就再也戒不掉了。
比如这养胃的粥。
比如……那个总是“顺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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