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泽明白,常规方法根本无力回天。她指尖一划,利落地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带着清甜气息的血液涌出。
她小心翼翼地托起沐璟毓的头,将手腕抵近她苍白的唇瓣,动作带有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沐璟毓在昏沉中本能地抗拒了一下,但那血液中蕴含的磅礴生机对她残败的身体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无意识地吞咽起来。
精纯的生命能量如暖流渗入四肢百骸,温和却迅速地修复着严重伤势,堪堪稳住即将崩溃的生机。
沐璟毓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沉重痛苦的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悠长。
祈泽感受着自己生机的流失和对方生机的复苏,竟然生出一抹莫名的安心,默默坚持着。
终于,沐璟毓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祈泽近在咫尺、写满疲惫与紧张的脸庞,以及那依旧抵在她唇边、淌着血的手腕。
四目再次相对。
沐璟毓从茫然陡转为清醒,她猛地别开头,避开了那手腕,自己挣扎着用手臂撑起身体。
“……够了。”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惊愕。
她看着祈泽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又抬眼看向祈泽因失血而苍白的脸,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你……”
祈泽沉默地收回手,用撕下的衣襟潦草地包扎了一下,避开了视线。
“你救了我很多次。”祈泽低声说,声音很平静,“我只救了你这一次。”
沐璟毓靠着石壁,缓缓调息,感受着体内那股陌生的、正在快速修复她伤势的生机之力。
简直匪夷所思。
这个少女……天资惊人,手段狠辣,心思却又在某些方面直白得近乎单纯。
沐璟毓闭上了眼,半晌才重新睁开,眼底已恢复了些许清明。
“谢谢。”她最终只说了这两个字,语气郑重。无论祈泽初衷为何,布局如何,这实实在在的救命之恩,她认。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间蔓延,不再是充满警惕的死寂,而是掺杂了太多无法言说之事的微妙僵持。
“值得吗?”沐璟毓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口,目光扫过遍地狼藉,又落到了祈泽的左眼上。
“我需要力量。”祈泽如实答道,声音很轻,却毫无犹豫。
“方法有很多种。”
“这种很快。”
“……不怕疼?不怕死?”
“总会疼,但我会活下来。”
沐璟毓愕然,少女那副惯常的怯懦伪装下,竟是一种对痛苦麻木、对生存极度贪婪的意志。
祈泽低下头,看着自己包扎好的手腕,“我太弱了。”弱到只能选择最快,也最险最疼的路。
“你比我见过的任何所谓天才都要更出色,”沐璟毓由衷感慨,顿了顿,又补充道,“也比所有亡命之徒都更疯狂。”
沐璟毓话语中带了些许欣赏和敬畏。
祈泽抬起头,目光迎上去,其中闪烁着些许难以辨明的探寻。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却各有心思。
“这里不能久留。”最终是沐璟毓打破了沉默,她尝试运转灵力,虽然依旧滞涩,但已能勉强行动,“外面的动静虽暂时平息,但说不准地底势力会有残余。”
祈泽点了点头。“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我来带路。”这一次,她的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犹疑,而是带着确信。
沐璟毓看了她一眼,颔首,“好,走。”
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身,彼此都是伤体未愈,依靠着对方的支撑才站稳。
接下来的路途异常安静。祈泽精准地指引着方向,巧妙避开能量紊乱区和可能的敌人。
沐璟毓沉默地跟随,偶尔出手,解决零星的、未死透的敌人,动作依旧凌厉,但每一次出手都牵动伤势,脸色又沉下一分。
她们没有再交谈。但一种新的、基于共同生死和现实需要的同盟关系,似乎在无声中又建立起来。
终于,当祈泽推开最后一道伪装的石门,挥袖劈开垂落的厚重藤蔓时——
月光泻地,瞬间洒满了两人一身。
夜晚的山风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涌入鼻腔,彻底驱散了地底的腐朽与血腥,沁人心脾。
她们站在出口,微微喘息着。
身后是吞噬了无数生命、弥漫着罪恶与黑暗的深渊地窟。
眼前是万籁俱寂的、笼罩在如水月色下的山林,广阔而苍茫。
沐璟毓深吸一口气,压制体内依旧翻涌的痛楚,转过身。
月光下,少女半脸血污,瘦弱的身躯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可怜,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吹倒。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暴雪中独行的幼狼。
祈泽抬头望着天上月,月光照在她稚嫩的脸上。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力量,却也背负上了更沉重的代价。
沐璟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轻声开口:“你之前说……需要力量。现在,你得到了。往后,有什么打算吗?”
祈泽身体微微一僵,似乎陷入思考,山风吹起她散乱的头发。
“……不知道。”她最终低声回答,带着更深的迷茫,“我还需要再想一想。”
沐璟毓没有再追问。她只是也抬起头,望着同一片月色。
“此地不宜久留。”沐璟毓率先开口,“我须尽快返回宗门复命。”
祈泽转过头,目光掠过沐璟毓染血的脸庞,头一次看清了她琉璃质的青瞳,又迅速垂下眼帘,默默记了下来。
沐璟毓察觉到,身旁的女孩儿,显得有些无措。
两人站在月光下,身影被拉得很长。她们来自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秘密和目的,却因为一场充满算计与意外的生死历险而短暂地捆绑在一起。
又即将分别。
未来的答案,如同这夜雾笼罩的山林,模糊不清。但至少,她们一同活了下来,重见了天日。
沐璟毓看着祈泽这孤零零的模样,想到她身怀惊世骇俗的重宝,想到地底势力可能还有残党,心中那点因利用而产生的芥蒂,终究被更强烈的责任感压过。
她发现自己终究无法就这样将祈泽丢下。
沉默片刻,沐璟毓取出几瓶上乘的疗伤丹药和一小袋灵晶,又撕下一片衣角,指尖凝聚灵力,迅速在其上勾勒出附近区域的简易地图,并在东部标出了一个点。
“往东百里,有一座‘泊镇’,是附近最大的凡人聚居点,也常有修士落脚补给,鱼龙混杂,反而相对安全,易于藏身。”
她将东西递给祈泽,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这些你拿着,应能助你疗伤恢复,并支撑一段时日的用度。”
祈泽愣了一下,看着递到面前的东西,没有立刻去接。
“哈……”沐璟毓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极淡却意味不明的笑意,“那丹药,真的没毒。之前是诈你的。”
“你……”祈泽一时语塞,心中微凛。
面前的女子,不可否认的神秘且强大。但又出乎意料的……很值得信赖。
“我以道心起誓,绝不会向任何人提及你的秘密。你大可放心。”
沐璟毓神色郑重,随即话音一转:“我所在宗门,名为‘清黎宗’,位于大陆北域,紧临无尽雪原。宗门并非藏污纳垢之所,却也规矩森严,耳目众多,绝非能轻易隐藏秘密之地。”
她的话语里带着清晰的提醒意味,“每逢春秋两季,山门会如期开放,广纳弟子。期间设有考核关卡,唯有资质心性俱佳者方可入内。”
“你若……若无处可去,或许可来一试。”
她给出了一个方向,也明确指出了其中的门槛与风险。
祈泽终于抬起手,接过了那沉甸甸的丹药、灵晶和那张承载着一条可能出路的简易地图。
她的指尖触碰到沐璟毓的指尖,传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她仿佛又闻到了那抹清冽的气息。
她不由得收拢手指,紧紧握住了手中的东西,似握住了一条若有若无的线。
“……谢谢。”她低声说道,感觉手中的物件重逾千斤。
“保重。”沐璟毓不再多言,深深看了祈泽一眼,似乎想将这张稚嫩却写满故事的脸庞记住。
随后,她转身,指诀轻引,周身泛起淡蓝光华,化作一道略显黯淡的流光,向着北方天际艰难掠去。夜风吹起她的衣袂,那背影显得单薄,却依旧挺拔,带着一种不容折辱的坚韧。
祈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混沌古瞳却快速运转起来,目送着那道流光划过天际,离她越来越远。
直至彻底融入夜幕,再也不见。
她缓缓收回目光。
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渺小孤寂,却又透着一股惊人韧劲。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原地寻了个隐蔽处,服下丹药,快速调息,初步压制左眼的躁动,缓解身体的虚弱。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晨曦微露,驱散了山林间的夜雾。
祈泽长舒口气,面色已略红润。她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北方天际,然后握紧了手中地图,毅然步入了鸟鸣渐起的山林。
她的身形再一次陷入模糊不定,最终消失在林木深处。
……
数日后,北域,清黎宗山门外。
险峰巍峨,云雾缭绕,仙鹤清鸣。巨大的山门矗立在云端,气势恢宏磅礴。
“清黎宗”三个古朴大字蕴含着凛然之意和无尽威严,令人望而生畏。
一道踉跄的流光落下,露出沐璟毓的身影。她的脸色略显苍白,玄衣上的暗红尤其扎眼。
守门弟子中的一人率先察觉,定睛一看,脸色骤变。
“沐师姐!”
他惊呼出声,一个箭步上前,却又不敢唐突,“您受伤了?还撑得住吗?”
另一人神色肃然,小心确认着沐璟毓身后是否有追踪,手已捏上传讯符,只待一声令下。
沐璟毓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声音虽虚弱却不容置疑,“我需立刻面见宗主,禀报要事。”
“是!”两名弟子不再多言。
她的回归,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立刻在宗门内引起了隐秘而迅速的波澜。
消息灵通的弟子们皆知,这位师姐前些时日接了调查弟子离奇失踪的任务下山,如今这般模样,必定是经历了极不寻常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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