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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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宁没有读博士。她硕士毕业之后说想结婚,并且开玩笑地说结婚了,她就不想工作,有他养着了,她可以去发展自己的兴趣。邱景岳知道张宁不喜欢医院,她曾说过讨厌这种充满人间一切绝望的地方,可能的话,她真不想工作。她爱好艺术,喜欢唱歌,会弹钢琴,还喜欢画画。他没空陪她去写生,她就时常自己去。

张宁说要结婚,邱景岳说好,他要问问家里人,张宁说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我们俩的事情。

邱景岳想着如果要结婚,家里可能要准备一大笔钱。他是个穷小子,她是个有钱人家的姑娘,这种落差势必要让家里人为难。张宁安慰他说真的没必要大动干戈,只是想在法律上证明他们的关系罢了。他们可以在一起最重要。

院长对此事十分赞同,他早就准备好了房子、车子给女儿结婚,他催促着自己的爱徒和女儿去办手续,至于婚礼,他认为必须等邱景岳毕业留校之后大办一场。张宁不想工作的念头通过邱景岳传达给了她父亲,她父亲沉默了很久,勉强答应邱景岳毕业后如果能养活张宁,张宁就可以辞职。

于是邱景岳在二十六岁时就打了结婚证,他尊重了张宁的意思,没有告诉自己家里。张宁说反正不是办婚礼,先不告诉他们,免得他们等婚礼等急了。

邱景岳在遇见张宁前自认为是个聪明人,遇见她之后脑子就不灵光了。结婚后,为了做实验,邱景岳不大住在他们在芳村的家里,张宁则住家中,邱景岳忙到夜里给她打电话,她总是轻轻说老公,我好想你。邱景岳说那我回家吧。她却说我不想耽误你做实验。

她那么平静,他自以为得到了深明大义的妻子,对她的爱恋与日俱增。

廖敏轩在邱景岳转博后一年去了澳门。邱景岳有时听人说起他,觉得做他学生那段日子恍如隔世。他有时做梦会梦见廖敏轩,在廖敏轩家吃饭,和他以及他太太谈天。醒来时有些伤感,但仅仅只是伤感。

到那时为止,对这件事他只是有些后悔。

邱景岳真正发现张宁的问题是在工作后第一年。那时他在轮科,四天五天值一次班。张宁也要值班,但周期较长。有一天值班没什么事,他心血来潮往家里打电话,却没有人接。他平常会打张宁的手机,但那天也不知为什么就打了固定电话。

他隔了一个小时又打了一次,依然没有人接。于是他打她的手机,她接电话了。邱景岳问她是不是在洗澡,没接家里电话?她说是呀,赶出来的时候电话都停了。邱景岳说你今天洗澡花的时间真长,都一个小时呢。她说一个小时前不在洗澡,可能是在阳台上坐了会儿,没听见吧。

邱景岳没往心里去。半个月后,他值班那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有个进修医生忽然问他可不可以今天和他换班,他周五临时有事,要回家一趟,并且说周五中午他可以值了还他。邱景岳答应了换班,就想打个电话给妻子,让她做自己的饭。

那天张宁没有接他的电话,他以为她在厨房里忙着,就直接回家了。可是家里没有人。邱景岳认为她可能去买菜,回来得迟了些,于是又打了电话,这回她接电话了。她的周围很安静,邱景岳不能忘记当时和她的对话。邱景岳笑着问她:“你在哪儿呀?”

妻子柔和地笑着回答他:“我在家里啊。”

邱景岳愣住了,愣了一会儿之后指尖开始发冷,他勉强地笑道:“在干什么?”

“在看电视,看人与自然。”她的声音同往常一样,让人如沐春风,“你吃饭了吗?别饿着了。”

“还没吃,你呢?”邱景岳走到厨房,声音有些僵硬起来。

“我刚吃了啊,我做了个土豆烧鸡,全吃光了呢。”

“你在哪儿做的烧鸡?”厨房里干干净净的,一点油烟味也没有。

“当然是在厨房里呀,傻子,我还能去哪儿做呢?”她咯咯笑起来,“不和你说了,你好好上班吧。”

邱景岳说:“你在和我捉迷藏吗?我现在在我们家厨房。”

张宁那儿不说话了。邱景岳问:“你到底在哪儿?”

张宁挂了电话,邱景岳不死心,又打给了她,那时她的手机已经变成了关机状态。

邱景岳不记得那天晚上他是怎么过来的。清晨的时候,张宁还没有回来,客厅的烟灰缸里躺着几十只烟屁股。他洗了澡,洗了脸,换了件干净外套出门。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那一年的三月份,他们登记结婚后的两年半,正式婚礼前的一年半。他去上班,交班之后,上手术之前去了趟妻子工作的超声科,找到了正在换白大褂的张宁。

当场人很多,张宁对他笑:“你怎么来了?”

很多话到嘴边都说不出来,邱景岳看着四周的人,只是说:“没什么,你手机是不是没电了?”

“是啊,没电了。啊,有什么事回去说吧,你今天有手术的吧?”

邱景岳后来终于发现那个违和感的来源了。张宁从来不慌张。她做事从容不迫,她说话有条不紊,她走路仪态端庄。

对着这样的她,邱景岳表现出哪怕一点烦躁和焦急,似乎都是自己错了。

他那天不断地想她到底去了哪儿过夜,和谁在一起,为什么手机关机。他上手术时强迫自己不能想,不能出错,但只要稍有休息,他就开始想。

邱景岳感觉到一种灭顶的痛苦。不仅仅因为妻子夜不归宿,也是来源于对一直以为的幸福进行否认的幻灭感。他想起廖敏轩的话,怀疑他当时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告诉自己的话,他用了那样的方式试图传达给他什么信息,却被他好心当做驴肝肺了。

妻子在他们第一次的时候没有落红,她说可能是小时候练习舞蹈,运动强度太大,给弄破了。因为是学医的,邱景岳对这种说法也没有进行过怀疑。事实上,就是有不悦,他还是说服了自己不管她有什么过去,他都不打算计较。女人之所以隐瞒过去,也是为了让丈夫爱她罢了。

当晚他接张宁一起回家,妻子坐在副驾驶上神色自若,邱景岳问她你昨晚上哪儿去了?

张宁说我在我爸那儿。

邱景岳说我打电话给你爸,他说你不在。

张宁于是说:“你别问了,问了不痛快。”

她直到那个时候仍然不慌不忙,邱景岳在过马路时闯了红灯,差点和侧面来的车撞在了一起,她依然一点儿也不慌张,倒是邱景岳出了一身冷汗。

她的表情平静,甚至闭目养神起来。她的嘴角含着微笑,所谓仪态的那种笑容。邱景岳想起不知多少次她对他露出这样的笑,他开始觉得可怕。

他对她毫无办法。他不知该怎么让她开口。他在家里喝了很多酒,没喝醉,却借酒装疯摔了瓶子,指着她问:“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

张宁把碎玻璃渣扫到撮箕里头,看着邱景岳烦躁的样子,有些不可思议:“我一周陪你五天,你还觉得少吗?”

那时候邱景岳记起从前对她的那些美好印象:温柔贤淑、端庄大方、识大体、体谅人、见识广。他觉得独独少了什么。

那天他终于想明白了,她对他从来没有占有欲。她不会主动打电话找他,不会询问他的行踪,不会缠绵于感情——他以为那是因为她识大体,他从来没想过那也许是因为他们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那天张宁同往常一样温柔地说:“夜深了,睡觉吧。”

那段时间邱景岳觉得自己的价值观被毁灭了。张宁的夜不归宿开始大方起来,从每周一天变成了两天,变成了三天。邱景岳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质问她,她总是一脸平静地说你累了,需要休息。邱景岳无法发泄自己的愤怒,他也无法把这件事向他人倾诉。他摔东西,张宁就收拾,他们家永远干干净净的。他有时摔了东西就和她行房,她也不反抗,她的方式变得大胆,不像先前的样子了,像个熟于此道的妇人。

那样过了一个月,不论张宁在家不在家,他都没办法睡着。看见她心里就堵得慌,她对他笑他就开始头皮发麻。于是在医院附近的单身公寓租了间房,每天回到单身宿舍,吃着泡面或外卖的时候,会想起他毫不知情的那几年,幸福得好像天上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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